麼早拉你到這裡幹什麼?”一邊沉默了很久的林晚風突然開口。
他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默默判斷該是信得過的熟人,於是才輕輕答:“……四十。”
“……哦……那可不太輕。”
按律量刑,四十脊杖下面還有三十,二十,十五,十,最輕是五,而四十以上,便只有八十了,也即基本算作死刑的級別……那麼他這一回答,便相當於告知他們倆,自己的罪行重達如此。
幸而鄔大夫和表哥一樣,並沒有在這個方面多糾纏。
估計是看他又低下頭去,鄔大夫又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小兄弟……你別急著難過嘛,你應該慶幸啊,你看,打你的人,那是十分的手下留情啊,十記裡八記都不怎麼使力,剩下兩記還特意打偏了,你看,既沒把你脊樑骨打斷,也沒把你背骨打折——”
“鄔梅。”
越握越緊的拳頭因為表哥出聲打斷而得了救。
“……唉,好吧,這樣說罷,”大約明白不當心刺激了他,鄔大夫話裡有些歉意,“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確實傷了肺腑,你忍功又厲害,想必也沒好好治過傷,是以,淤血了這些日子還沒好透。”
“傷了內裡,便需要內調了,不過你拖得有點久,唔,往後可能會留一點後遺症,比如平時會有痰,比以前更容易患傷寒,換季的時候容易咳嗽之類,需要格外仔細。至於你背上的淤處,你要忍到他自己好全恐怕——”
“鄔梅,可以了,你過來這邊,跟我講就好。”
晦澀的燈火照著兩個模糊的身影挪向櫃檯,留他在黑暗裡,五味雜陳。
白羨坐在那裡,聽那兩個人商量來商量去,先商量是膏藥還是藥膏,藥貼還是藥丸,然後便開始爭論——當然是爭論價錢,爭論到連天色也將大亮,白羨正在感慨林表哥只要一講起價錢簡直判若兩人,令他大開眼界,那邊廂勝負已分:鄔大夫無奈敗下陣來。
“好了好了林少爺林大爺林老爺你可以了,算我敗給你了成不,五兩半,不能再少了,我連診費都給你省了,自己個兒採的藥好歹給個跑腿兒費吧,又是藥丸又是藥膏的,你也知道這東西一分錢一分貨的,你好歹給我點糊個口,咱也都不容易……”
表哥那邊沒聲響,看來是同意了。但他卻悚然一驚,五兩半是多少,若是沒記錯,一碗牛肉麵是五文,這已經是尋常人家不吃的了,尋常人家一般只吃一文半的一碗的素面,再好一點的加到三文多給打個雞蛋罷了。
他一路漂泊,於印象裡最深刻的當屬物價——被黑店騙去了錢財,渾身上下找不出一個銅子兒,連進了面鋪喝口不要錢的白水都被趕出來的時候,他怎麼還敢去輕視哪怕一文錢?一文錢好歹還能討一碗淺一點的面填肚子,就算掌櫃連蔥末也吝嗇放。
“表哥——”他騰的從凳子上站起來,那邊兩個人一致朝他看了過來,“表哥,藥不配了,我們——”
他頭一次不帶遲疑地在林表哥面前說話,但後面的“回家”二字尚未出口,已被打斷了:“別鬧。”頓了頓,淡淡加了句,“說什麼渾話。”接著就沒理這一邊了。
……一拳砸在棉花上。依舊是這個感覺。
他呆呆地站在那。
“林子,嬸嬸下個月的藥,你要不一起給配了,我順手給包一包,很快的。”
“好。”回答完之後,聲音突然一滯,“……不,不行,”過一回兒,聲音又復平靜,白羨卻彷彿能聽見這平靜背後的隱憂,“再過兩天罷。”
鄔大夫那邊廂也遲疑了一下,之後輕輕道:“……林子,沒事兒的,佘十天半個月……也是成的。那個,你得空的時候幫我來撿曬藥材,我給你減掉半數……也是可以的。”一時的空白太尷尬,鄔大夫趕緊撿起話頭添補上對話裡的停頓,“那啥,我跟你說說他飲食上需要仔細著的事兒吧,嗯,先是生鮮刺激的譬如辣的東西不能吃,其次海貨不行……”
白羨僵了一樣的站在那裡,蒼白光影裡,心頭漸漸浮起一句話,越來越清晰,戳著心肺道:
“你真沒用,你——就是個累贅。”
走出藥鋪的時候,晨光已大亮。
他跟在表哥身後,千言萬語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指甲掐得手掌生疼。
“若是碰上熟人問起,我還像剛才那樣說,你應著就好?”
白羨尚沉浸在情緒裡,良久才應了聲“好”。
這之後,確實有一些人問起,他只管低頭順應著。想來不過數日,附近鄉里便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