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帶有一點追悔的味道。回到北京後的這幾年,她鼓勵臣工們談新政廢科舉獎新學辦實業;被她廢棄的百日維新,在中國實際上是重新推行了。
儘管如此,慈禧對光緒的怨恨並未化除,萬民之主的天子依然是個囚犯,有時放出來,也只是做個擺設而已。近兩年來隨著身體的日漸衰弱,她更多地考慮到自己百年之後的事。這個好強寡情的老太婆,決不能容忍皇帝在她死後對她生前的作為進行清算。她是想廢除皇帝的,但形勢逼迫她不能廢。既不能廢,則只有限制他的權力,最好的限制辦法便是採納眼下許多人所醉心的君主立憲制,利用憲法和內閣來牽制他。再說,革命黨在海內外的影響日益擴張,不少人是因為對朝廷的失望轉而同情革命黨的,倘若朝廷效法日本和泰西各國,把憲政辦成功了,贏得了人心,也就摧毀了革命黨存在的基礎。
就這樣,慈禧和袁世凱基於對自身和自身所依附的集團利益的考慮,不約而同地看上了君主立憲。但既然是身後之事,慈禧生前並不情願或不習慣看到這個政體出現,這就是對君憲一事,她既不反對也不準備實行的原因。面對著日益高漲的呼聲,她總得有理由來搪塞,以達到拖延的目的呀,袁世凱這道摺子正好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的藉口。
摺子唸完了,主意也拿定了。她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問稟事太監:“小柱子,今兒個是哪位王大臣當值?”
“回察老佛爺。”小柱子奏道,“今天當值的是醇王爺。”
“你去請他進來。”
“喳!”
一會兒,身著華貴的石青色親王袍服的醇王進來了。
這一代醇王名叫載灃,是老醇王奕譞的第五子,今年二十二歲,長得眉清目秀,舉止斯文爾雅。載灃八歲時,老醇王去世。那時他的大哥三哥四哥都已夭殤,二哥載湉已做了十七年的皇帝,醇王的爵位便由他來承襲了。十八歲時,他與榮祿的女兒瓜爾佳氏完了婚,大媒便是伯母慈禧太后。這些日子裡他很高興,因為瓜爾佳氏已懷孕了,富有經驗的王府女眷們都說醇王福晉懷的是個男孩,喜得小醇王天天在書房裡哼著皮黃調兒。
他盼望福晉生兒子,除了給自己傳宗接代繼承香火之外,他還有一個秘密的想法:二哥當皇帝三十一年了,后妃成群,但沒有哪一個后妃給他生下一男半女,看來二哥今生無子息之望了。按祖傳家法,今後皇位的繼承人應從最親近的血統中產生,血統最親近的莫過於他的兒子了。如此說來,兒子將有一天會做皇帝,自己也有一天會做太上皇。想到這裡,年輕的醇王簡直飄在半天雲霧中了。他反覆翻閱《康熙字典》,再三斟酌,終於給未來的兒子選定了一個吉祥的名字:溥儀。
他至今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官職。十八歲那年,他奉派為頭等出使大臣,領了一個屈辱的差使:為被虎神營擊斃的德國公使克林德而赴柏林謝罪。後來他又經法國轉英國,遊覽了巴黎、倫敦等地,再乘海輪迴國。差使雖很窩囊,但小王爺卻長了許多見識,回國後得到慈禧的喜歡,命他常在御前當值,以便學習政事。載灃也還勤謹,遇到當值這一天尚恪盡職守。他走進東暖閣時,慈禧已坐起在炕床上了。
“奴才載灃叩見老佛爺。”載灃將三眼花翎大紅頂帽取下放在一旁,跪在繡花軟棉墊上,向慈禧磕頭請訓。
“這是袁世凱上的摺子,你看看吧!”
慈禧拿起放在矮几案上的奏摺揚了揚,小柱子走上前,從慈禧手裡接過奏摺,再轉過臉遞給跪著的載灃。
載灃很緊張,背上冒出絲絲熱氣。通常情況下他沒有看摺子的權力,他其實只是一個高階跑腿的。他當值的工作是負責叫起。這一天內需要接見的大臣們都在朝房裡坐著等待,載灃則奉太后之命來朝房叫喚。叫到名字的都站起來,尾隨在他的身後前往東暖閣面見太后。這就是叫起。頭班完了,他領他們出來,再到朝房叫二班三班。至於太后與臣工們的對話,他不能插一句嘴;遞上傳下的摺子,他也不能瞧一眼。這是朝廷的規矩。
今天,太后為什麼將袁世凱的摺子給自己看呢?一定與醇王府有關!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把摺子看過一遍之後,才完全安下心來。
“奴才看完了。”載灃稟報。
“載灃哪,”慈禧靠著矮几說,“你是去過西洋的,你說說,袁世凱這個摺子說得有點道理不?”
“回並老佛爺。”載灃揣摸慈禧近日有立憲的意思,便迎合老伯母的心意。“依奴才愚見,袁世凱所奏有道理。西洋國家確實有不少地方超過我們,尤其是德國、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