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3 / 4)

把他同現在的丈夫理查德比較一番;爾後又想起大戰中犧牲的青年士兵,從而觸發對生與死的沉思;然後又設想晚宴將是何等情景,自己同赴宴的貴婦淑女們相比,興許會遜色吧;於是又聯想到女兒伊麗莎白(她將在宴會上露面),緊接著就想起專橫的家庭教師基爾曼,不禁怒火中燒,等等,等等。不斷變幻而又互相關聯的印象及情思在克拉麗莎內心飄浮著,波動著,伴隨她沿著倫敦的大街去買鮮花。

這一片斷可謂典型的意識流,其中占主導地位的是印象。這不僅是伍爾夫個人創作的特徵,而且與時代思潮息息相通,因為當時正是印象主義(主要是後期)盛行的年代。首先起源於繪畫,以莫奈、塞尚等為代表;隨即在音樂界展開,以德彪西、拉威爾等為中堅;在文學領域內,則普魯斯特、王爾德、伍爾夫與喬伊斯等相繼倡導,蔚為一代風尚。在這一意義上,或許可以說,意識流作為創新的手法,是在印象主義(以及象徵主義)等流派啟迪下產生的。更廣義地來講,上述那些新文藝的開拓者大都屬於早期先鋒派。名目繁多,實質相仿。

至於意識流作家常用的具體手法,大致有下列幾種:

從小見大——即以特殊(或區域性)表示(或暗示)普遍,以個體反映群體,微觀內蘊含宏觀。譬如《達洛衛夫人》僅僅描述了女主人公及其周圍人物一天內的行動與心理,實際上包含了大半生的經歷、思想感情和人際關係,多層次地展示性格。《到燈塔去》只描繪了拉姆齊一家以及有關的人物,在相隔十年的兩個半天內的活動(行為和意識),卻在時空的延展上宏大得多,並且內涵深邃。

頓悟(epiphany)——同上述技巧密切相關。喬伊斯對此下過中肯的定義:“一種突如其來的心領神會……唯有一個片斷,卻包含生活的全部意義(14)。”或如法國傳記家和文學批評家莫洛亞讚美普魯斯特善於使“一剎那顯示永恆”。在《達洛衛夫人》裡,克拉麗莎聽到賽普蒂默斯自盡的資訊時,思緒萬千,憬悟生與死、孤獨與合群、脫俗與媚俗、出世與人世等人生奧義。同時,這一細節和心理刻劃揭示了主題,總結全書,並曲傳作者的深層意識。

象徵性意象(symbolic imagery)——運用具體事物來象徵或暗示抽象觀念,或作為藝術表現的手段。《達洛衛夫人》中屢次描述倫敦的大本鐘,一方面渲染地方色彩與氣氛,更重要的是象徵眼前的現實,把人物從沉思或幻想中喚醒,因而是意識同現實之間的媒介;同時,在敘述過程中作為轉折點,使一個人物的意識流轉到另一個人物的內心活動。又如彼得·沃爾什從印度歸來,跟克拉麗莎久別重逢,雖然藕斷絲連,但舊夢難以重圓。當兩人像昔日那樣會晤時,彼此故作鎮靜,克拉麗莎尤為矜持,手裡握著剪子;彼得則按老習慣,不時掏出小折刀,心神不定地撥弄。這兩把小刀象徵了割裂與分離,暗示這對有情人終於不能成為眷屬。再如女主人公一再回憶田園風味的故居布林頓,特別是在莊園作客的摯友薩利,那爽朗而大膽的、放浪不羈的姑娘;這些意象影射少女時期的純潔、熱情和青春的活力。

此外,《到燈塔去》內物象的主體“燈塔”本身,可能隱喻堅實的物質,即客觀現實,而塔尖的閃光則有精神之光的含義,即象徵主觀真實,尤其暗示拉姆齊夫人靈魂之光。異曲同工的手法也用於《波浪》內:當六個青年在餐館聚會,為朋友佩西遠航印度而餞行時,桌上瓶內供著一朵石竹花,在六人眼裡呈現各別的色澤和形態,因為視角不同。這一意象諷喻單一而又多元的現實生活,以及因人而異的主觀心境。

對照——這是古往今來許多詩人及文人沿用的修辭手段,並非創新,不過伍爾夫之輩的作家運用得微妙些。在《達洛衛夫人》內,生與死、靈與肉、愛與憎、勢利的俗物與孤傲的畸零人、“平穩”與“瘋狂”、“名流”和“浪子”、社會習俗和自我意識,庸庸碌碌的理查德和不合時宜的彼得,渴望自由的伊麗莎白和窒殺性靈的基爾曼,尤其是克拉麗莎性格中的矛盾及內心衝突,形成了一系列鮮明的對照,此起彼伏,相互映帶,或交錯如網路,在深化主題,塑造個性,鋪敘情節以及渲染氣氛等方面,產生烘雲托月的妙處。

上述各種技巧均以清麗而細膩、遒勁而暢達的詞藻,以及詩意盎然、韻味悠然的文體來表達,一些抒情插曲和哲理化意境尤其精美,似行雲流水,節奏感甚強。

綜上所述,弗吉尼亞·伍爾夫不愧為富於獨創性的小說家,悟性靈敏而有真知灼見的文學批評家。誠然,她的創作和評論並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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