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基於何種心情我並不清楚。只有一個孤單失落的背影進入我的眼裡,所有哀嚎的人都不敢接近他,也許他的臉已經腐朽,但是我依稀能夠看到他挺直的脊背,那個背影就成了千姿百態的人生最後的一個鏡頭了。
殿外傳來戰馬的嘶鳴,人類的悲吼,建築的傾圮聲。在我開始拼命的想辦法離開這裡時,張起靈轉過身來,他的血肉已經掉落得一乾二淨,只剩下象牙色的骨架支撐著衣物。我以為自己肯定受不了他會變成這樣,但是一想到這個人是個跟小哥很像的人,所有的想法便都沒有了。他舉起握著長劍的右手就像他從前的千百次出征之前會做的那樣,用一種空洞的聲音下達命令道:“所有人,誓死迎戰。”
那些爛得快要散架的死屍們齊吼道:“願隨我鎮西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有人將閉合的殿門拉開,隨即就有大批的賓客湧下臺階朝叛軍襲去。雙方交戰在一起,戰況升級,我有些不合時宜的忍不住想道,這兩方的人都是骨頭架子,拿著的武器也都是殘破不堪的,打起來真的給人一種黑色幽默的感覺。因為這個我的心情又沉重了幾分,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生與死真的就只隔了一線之寬。況且這裡面所有的人本來就已經死了,這樣無休止的折磨,真的讓人的心裡沉痛。
數把羽箭朝著正發呆的我射來,有人在我身後大力扯了一把,我因為沒有預料到這裡還會有人對我出手所以就沒什麼防備,結果被這一把拉得直接向後仰倒。楊海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我,對於他出現的這個事實我很高興,但是他打招呼的方式實在是異常得讓人無法忍受。我剛想開口,就被他捂住了嘴,只聽他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道:“吳邪,我等下叫你開始跑,就千萬別回頭沿著這條路跑到頭,胖子和瞎子會在那裡等你。”
我點頭,雖然現在還是雲裡霧裡的,但是楊海的話在這種危急的時候往往是最可靠的,根據我跟這傢伙相處的這段時間便可以得出這個結論。所以······“開始,跑!”楊海甚至在我的身後狠狠地推了一把,讓我沒有回頭的機會,因為“張起靈”似乎看到我了。
很多時候,人都是無法完全明白一件事情的,無論這個事情有多簡單,但總有人不知道的地方存在。舉個不恰當的例子,我們都在看書,但就是無法畫出書中人的樣子。這把老骨頭跑起來開始還行,越到後面越難過,三千米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從北城到南門大門前,跑的時候我似乎聽到有人狂喊了一聲“吳邪”。但是這一次,他是註定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了。
接第十八章
我覺得另一個存在於我體內的人就此被剝離出來,但是我只是感覺到了,卻沒有餘力回頭去證實自己的猜測。來到這個思想的國度之後一直處於昏昏沉沉無法正常運轉的大腦在這一剎那恢復了以往的運轉速率,很像是本來記憶體太多而容易卡殼的電腦突然之間格式化了好幾個盤那樣的效果。
人在抵達自身極限狀態時往往會爆發出超乎想象的力量。而我這一次選擇了違背楊海的意思,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埋頭向前跑不理會這個既定結局的歷史只求儲存好自己的性命。我只想讓自己做一件可以不會留在以後後悔的事情,這一次,我不想留下他一個人孤獨面對殘酷的命運,即使這個他可能是幾個輪迴之前的他。
返身往回跑的時候,沿途都是七零八落的屍體殘骸,空氣中彌散開來的是濃得嗆鼻的血腥味。到處都是倒下的屍首,我艱難的開始尋找起張起靈的下落,但是,在我找遍了整個門坊外的廣場都沒有找到他時我的心態變得非常糟糕,整個人都莫名其妙的發慌了,六神無主。十年前被拋下時的絕望復又增長,就如被火燒過之後的野草開始快速的長出來。
撿起一隻胳膊,食中二指不夠長,扔掉。撿起半邊肩膀,都這樣了居然沒有刺青出現,果斷不是。再撿起一雙眼珠,眼神不夠深邃,一邊玩去······楊海從已經被火燒塌了的大殿廢墟中找出來時,我坐在地上忙碌翻找了大半天了。但,都不是的,強迫症開始發作,我甚至想把這裡所有的屍體檢查完畢才勉強會死心。
最後是怎麼停下來的呢?沒錯,是楊海朝我跑來,用他和張起靈不相上下的身手速度眨眼間就到了我的面前。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再翻找屍體裡,因為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依舊沒有。被抽掉了魂魄一般,我跪在屍骸之海的中央垂頭任由眼淚決堤。楊海默默的陪在我旁邊,化作了一尊石像,可以千年萬年的立在這裡,守候在我幾乎就要絕望放棄的每一場哭泣裡。
“為什麼哭?”楊海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我搖頭。眼淚還是很兇殘的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