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是這般想,顧家如今無需想那從龍的富貴,皆因誰上臺都一樣,顧二老爺有護帝六星後裔的覺悟。因此,他跟三位皇子都保持距離,從未做過太多的事情。
燕王來了,他家裡的裴氏到有些驚慌,忙叫家裡約束了上下,素日的地頭蛇排場也不敢有了,家裡的聚會也不敢鋪排了,只令親友親眷都安穩安分的待著,每日一大早,顧巖帶著幾位重要的便到燕王這邊隨時等著侍奉。
燕王那邊再三說,他們有差,不用大張旗鼓,這邊這才壓下家裡的躁動,命他們小心行事不敢露了燕王的蹤跡。
顧巖雖然老糊塗了,卻也是偶爾,他見燕王到了,便命人早早收拾行李,想著離了老二家,兄弟見了沒幾日雖不想分別,可一尊大佛呆在顧山的昆義關,他到無所謂,只是老二富貴慣了,閒散多了,一下底下收攏不住,難免招禍,留了印象被殿上知道又是事兒。
這晚,老哥倆坐在屋內,敘敘前情,想下平洲舊宅的事情,一會開心的大笑,一會又想起離去的兄弟而落淚,說著說著,顧巖說起老廟顧茂敏他家的那些事兒,顧山便難免有些看不上。
顧山咬著下嘴唇冷笑:“他家是他家,咱家是咱家,你噹噹初呢,老哥可記得咱那會,他家老太太開堂會,那麼大的鐵鍋殺了十幾只肥羊,咱爺爺那會多要臉,不敢帶多了,就帶了你跟我去,吃飯那會,他家下廚給你添菜,一勺子下的狠了多了幾塊肉,他家管事兒的還要拿勺子挖回去……”
顧巖失笑:“都多會的事兒了,我就說你是個小心眼,你還不認,我都忘記了,你還記得呢。”
顧山也笑了:“可不記得!一輩子往都不忘不得,咱爺那會摔了碗,拉著咱們就走了,他家老太太還罵咱爺爺,狗肉丸子!人都這樣,好的都能忘了,一點不如意能帶到死,咱爺那會……也是逼的沒辦法了,以前我就想,虧了咱爺爺一咬牙反了,不然能有咱家今日?卻不成想是冥冥天定的事兒,你說有意思麼?”
門簾輕響,下奴提著一個鐵盒進來將炭盆的灰扒了幾下,換了新炭。
屋外冷風呼呼的吹著樹丫咯吱,咯吱響。
顧山站起來,提著太金壺在炭盆上溫著酒:“我看小七這臉色倒是好多了,也不怪他二嫂子,他侄兒今年多大了,他多大了?長輩沒個長輩樣子,他自己孤著,也不做個好樣子,你看允淨……就不看允淨,看茂昌今年孩子都多大了……”
顧巖翻翻身,也是一臉愁容:“我能管了他倆?你當爹在呢!都分家分府,個人顧個人了,我自己家都管不好,胳膊伸那麼長沒用,他還得聽呢,明兒逼的緊了,門都不上了,你拿他怎麼辦?小七還好說,顧茂丙那崽子,一不小心撒丫子跑關外,抓都抓不到,三五年都不見回來。”
顧山將酒壺換換方向繼續溫著,一邊笑道:“豈不聞,長兄為父,老七看不上我……”
“你想多了。”顧山插話。
“那裡是想多了,你看他看得上誰?當年你接他去了,我們這些做哥哥的的確虧欠他,可這些年,但凡身邊有些好的,那個不是先想著他,可您看看,有數的,一年三封信,前年的,去年的,內容都是一樣的,就是換換日子,他若想著我們,也不會這樣……”
顧巖一擺手:“老二這話過了,老七就這樣!可南邊的玩意兒,有我的也不少你的,能有多少話?翻來覆去的不就那些,你當他拖家帶口呢,總有個寫的,他自己吃喝拉撒不就那樣……”說到這裡,顧巖坐起來看看外面,方低聲道:“……我能不急麼,那麼大的家業,連個承繼人都沒有,誰問跟誰急,逼的緊了,一倆月不露面……我都這麼大了,能有幾天日子?我倒是跟你嫂子嘮叨過幾句,明日他真不得祭祀香火,就給他尋個過繼的……”
顧山頓時急了:“大哥這話說得不對!弟弟逾越一句,過繼的能有自己的骨血親?誰家的就是誰家的,誰生的就是誰生的,骨頭的事兒,當然是自己的骨頭出的貼心!他又不是不行,就是孤拐!你倒是好心,明日你我老了,誰能做得了他的主?旁人的孩子,那就是旁人的!他是嫡,我是庶,不是我說,明日你管不得了,誰能管了他?我可跟他隔著一層呢!”
“哪能如何?”顧巖雙手一推,羊毛氈子都給推到地上:“你當我少說了?我說他,也說顧茂丙那個崽子,他都三十多了……”
顧山從地上取了氈子給他哥哥蓋在膝蓋上,又提了酒壺幫他倒上,坐在那裡想了半天,眼見著天色越來越晚,他才低聲道:“何至於此,如今我卻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