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難以置信的目光,雅予面色和潤,娓娓道來彷彿尋常家事,“草原人烈,局勢朝夕變幻,從來都難以預料。便是有朝一日烏恩卜託統領草原,也不敢保永世和與中原。我只知道,若是有一日邊疆再燃戰火,敵營中一定不會有六將軍賽罕;我還知道,不論是和親還是劫擄,千里草原絕無人有膽要我。”
輕柔的語聲入耳如此清晰,一字一句勾出那霸道張狂、無人壓制的男人。褚安哲怔怔著,似看到那穿透風雨而來、於疆界、於生死視若無睹之人。當初不得看清他的模樣,只知他父子情深卻不曾給她留下半字惜別。這柔心細膩是如何吞嚥得下?此刻言語中怎不見絲毫怨悔,竟生得如此傲然之氣?!褚安哲百思難解,半晌方道,“雅予,你這是……還在等他?等他追來,重新霸了將你帶走?”
她微微一笑,輕輕搖頭,“他並非你想的那等粗人。他知道我的心意,一直都知道。”輕輕提了口氣,耳邊又響起小景同那鏗鏘有力的稚聲迴盪金殿……“不會追來,不會強我,不會讓我和景同的境地再有絲毫的傷。”
聞言褚安哲一聲冷笑,“虎毒不食子,養育之情,他許是不會傷景同。可於你,他向來只管自己痛快,何曾有過顧及??”
“安哲哥哥……”
一朝永別,再未聽過這幾個字,這一時又被她輕輕喚,百味交加……
“曾經如何,我都已講給你聽。告訴你走北山之前我曾去探牢,當時計較的是要用郡主的身份為他換下刑罰,可牢穴之中,他卻問我是否願意與他一同坐牢。我只點頭應下。那個時候不自知,不知他為了不讓我走甘願頂下十年流放;更不知,我那一句應實則……是應在心裡。……北山苦,冰雪天地,卻是爹孃離去之後最窩心、最暖和的去處……”
言及此,女兒家的心酸羞澀將天盡頭兩人的獨處託得異常親密,她於那胡人當真動了情……初逢那一天那一夜她將三年的不見都一一道來,細緻之處她也曾斟酌,他卻早聽出了端倪。原只當虎狼之地有人護衛,難免要隨奈何走,況她心軟膽子又小如何能不倚靠了去?卻此刻再聽她含了淚一點一滴地敘說,才發覺那每一個字都實實在在變成了一根根刺刺在他心口,一點點一點點扎進深底……
“……北山遭襲,他一個人殺乏了天地。血泊之中,我求老天,讓我折去所有的陽壽,只要他睜眼……一年相守,是擄,是劫,是夫妻也罷,我從未悔過。”
“既如此……那你為何還要離了他?”
她輕輕抿了抿唇,眼圈裡的淚退了去,“只因,人是俗物,我亦不能免俗,更或者,是最俗的婦人之心。容不得他心裡多存一份情意於旁人,不論是親,是故,還是不得已。……我受不得。”
分明已是心酸得連吸口氣都艱難,可聽著她這不論緣由就是要統統吃醋的話,他笑了,“你還是不篤定你們的情意,留下他也不會一心一意只你一個。”
“是,我不篤定。我唯一篤定的只是自己。今生天高路遠再不得見,他今後娶妻生子都與我無關。我往後……只想守著景同安靜度日。”
沒有說她心裡再容不得旁的男人,卻這低頭訕訕的模樣賭氣也賭得這般叫人憐惜,真不知那千里之外的男人是如何忍心丟了她。褚安哲此刻心疼得竟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她……
“雅予,”
“嗯,”
“今日你來,可是我娘去跟你說了什麼?”褚安哲斟酌再三,還是低聲開口。自己的孃親從雅予歸來那一日起便再未展過笑顏,孃的心裡、眼中她再也不是當初的珍寶。他不想戳破父母的“憂思”,卻也不肯再與之應和,只遠遠離開佯作不知,一心守著那婚約。一場生死之劫若是褚家都不能做雅予的家,這天下哪裡還有容她之處,還如何告慰肅王之靈……
雅予點點頭。
褚安哲深深吸了口氣,面上顏色沉了下來,“往後有什麼話你只跟我說,只與我商議。旁人如何,不必再理會。婚約的事……就先放下。”
“你竟不問褚伯母都說了什麼?”
褚安哲聞言蹙了蹙眉,未言語。
“褚伯母說怕你逾禮犯上,求公主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求情,保得季褚兩家的婚約。”
“什麼??”
“安哲哥哥,你只知護我之心,又怎知父母護你之心?褚家是怎樣的家世、是怎樣的家風,我自小耳濡目染,深知名節之重。如今,且不說我已然做了人婦,便是清白女兒敵營三年清白也不清白,如何能再踏進褚家門?我尚且自知,更況褚世伯與伯母?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