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宮中失火不是稀奇事,只要手段乾淨利落,事後沒人抓得到他的把柄。到時二哥再怎樣氣急發瘋,也是無可奈何。
可是他不想讓事態淪落到那一步,真殺了她,二哥會作何反應,會如何報復,他拿不準,他還不想冒那個險。另外,對於綺雯這個騙了他的女人,他也確確實實還不想下殺手。
他想達到的目的是拉攏到她,如果淪落到只能殺她的地步,不也等於是承認自己沒本事達到目的,是認輸麼?尤其還是向二十多年一直輸自己一頭的二哥認輸,那未免太無趣,太令人沮喪了。
沒想到還沒等到他來下手,她竟自己死了,死得那麼莫名其妙。
看起來真的只有“善後”那一步可走了。踱步於她的屍身之畔,他難以形容那時的自己是何樣心態,他在盼著她能醒過來,說不清具體出於什麼原因,他竟然極力地企盼著能見到她再醒過來,而不是這般毫無生氣地躺下去,等著他差人去往她身上潑油,點火……
就好像神佛聽見了他的心願顯靈了一般,她竟然真的醒了。他首先看到的,是她眼中淌了兩行清淚出來。
她在斷氣之前就流了不少淚,但剛這一會兒都已全乾了,見到她又流了淚,他心感迷惑,湊近了些,卻驚然見到,她竟喘息了幾下,睜開了雙目。
上吊窒息的人有事後緩過來的,但也僅限於短短一瞬之間,她方才死過去時候可不算短了,身上都已涼了,可見血脈早已停了流通,又怎可能還活的轉來?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但詫異之外,也大大地鬆下了心絃,臉上都不自覺地露出了笑意。
他對這女人的態度很複雜,但無論怎樣,他還是想要她活著。
她活是活著,卻虛弱至極,氣若游絲,儘管如此,還是哭得淚水漣漣,身子還一動都動不得,就淌了滿臉的淚水,費力地喘息著,眼看著就快把自己重又哭死了。
在宮女下處那回對著他哭都是裝的,但潭王能確定,這一回肯定不是。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誰會在彌留之際還有心情裝相騙人呢?
他坐到床邊,為她調整了下頭頸姿勢,盡力讓她氣息通暢些,半勸慰半揶揄地對她說:“再哭下去便要哭死了,你就不想留著性命找我報仇?”
她似是用上了所有力氣,顫巍巍地抬起手扯住他的衣袖,翕動著嘴唇。他欠身湊近,聽見她聲如蚊鳴地說:“帶我走……我會幫你,只求你帶我走。”
他滿心迷惑,這又是什麼計策?
她忽地提高了點聲音:“帶我走,我死也不要死在這裡!”
話音剛落,她就鬆開手,癱軟在床,只餘下了喘息的氣力。
他心感好笑,手指間把玩著二哥那柄玉璋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麼?是想告訴我說,經歷了一番生死之劫就忽然想通,要倒戈向我了麼?”
以他的心智,怎可能相信一個片刻前還手握利器要與他拼命的人,這麼快就態度逆轉了呢?
她額上掛著一層細密的虛汗汗珠,翕動著毫無血色的嘴唇氣喘連連,卻看起來神智清明,睜眼望了他片刻,她猛地吸了口氣,撐著手臂坐了起來。
他看得訝然,她剛剛起死回生,看起來還是個隨時都會再死過去的人,想不到竟能瞬間又恢復了行動力。
他是帶了兩個隨從偷潛進來的,要再帶個半死不活的女人離開,幾乎是沒可能辦得到。若說對隆熙閣值夜的宦官們封口他還勉強能做得到,要連夜帶她出宮卻絕無可能,只因宮門外守衛的羽林衛隸屬錦衣衛,都是皇帝的手下。
綺雯向他表忠心的頭一個行動,就是自行支撐起身,在未驚動隆熙閣宦官的前提下隨他離開,之後又利用玉璋和從皇帝那得來的口令,配合他平安離開了摯陽宮。
馬車剛一駛離宮門,她便卸去了全身力氣,倒在了長條車座上。
潭王抱著雙臂坐在對面望著她,愈發覺得事態的發展很有趣。她既然主動配合了他出宮,主動脫離了宮廷護佑落在他手裡,看起來倒像是真心倒戈了,可這又是為什麼呢?
配合他出宮似是用光了綺雯全部力氣,她時醒時睡,極度虛弱。到達王府之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去碰她,而是招來一名健碩的僕婦背了她送去那座五層高樓之上。
樓上負責看守她的十幾名下人也只知道王爺不知從何處尋來了這一個重要姑娘,根本不知她的身份。當然,他們也都得到了嚴正警告,決不能洩露半點訊息。
他帶了她出宮,將宮內的爛攤子都丟給了太上皇后。除了他的幾名親信,沒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