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外面照進來的微弱月光,裴渠低頭翻了翻那些瓶瓶罐罐,從中挑了一隻收好,從從容容道:“你帶上其他的儘快離開這裡為好。”
可南山卻又緊接著從懷襟中取出一隻藥瓶與白布條來,固執地說:“老師的藥應當很久未換了,換完藥我就走。”
屋外這時只有些斷斷續續的蟬鳴聲,並無人走動,應是暫時安全。南山也不管裴渠是否同意,爬上寢床不由分說地要給他換藥。她拔開瓶塞,藥味便撲鼻而來,她低頭嗅了嗅,又對裴渠道:“老師要躺下來換藥還是坐著?”
裴渠知她不換完是不會走的,遂轉過身背對她坐著,將中單褪下,肩膀與後背的傷便露了出來。因傷處護理失當,傷口多次開裂,眼下竟還有些滲血,南山耐心清理著他的傷口,見他哼都不哼一聲,便道:“老師不必強忍著,若痛可以說一說。”
裴渠沒有出聲。
南 山給他上好藥,給他捆布帶,從後往前,又從前往後,最後要繫住。她手伸到前面,給他系藥帶時,幾乎是挨著他低聲道:“我要去淮南了。”她稍頓了頓:“眼下 淮南雖也算不得十分安全,但我得將鳳娘屍骨帶回老家去。”說著說著,她上眼皮微微耷拉下來,溫溫低低地慨道:“好些年沒有回去了。”
裴渠聽著心中頗不是滋味,南山將他身上中單往上拉好,正要繞到他身前給他繫好,忽敏銳聞得外面腳步聲。
那腳步聲越發近,也越發明顯。裴渠也是聽到了那聲音,遂轉過身去,黑暗中兩人短暫對視了一下,屋外腳步聲驟然停住。
“裴少府久未用食,殿下特意遣某送來熱湯飯,還請郎君開門。”來者是府中小僕。
裴渠回之:“不必拿進來了,擱在門外罷。”
“殿下囑咐,定要將飯食送進房才行。”小僕很是執著,等了一等,未得回應,便道:“某這就進去了。”
小僕將推門之際,裴渠扯過團在角落裡的薄被,將南山覆在被子裡躺下,自己則蓋了另一小半被子,露了肩膀在外。他低頭迅速又小聲地叮囑一聲:“忍一會兒就好。”
於是小僕推門進來,也只隱約見得紗帳後裴渠正側身躺著睡覺,似乎並無什麼異常。他放下食盤正要點燈,卻聽得裴渠道:“莫點燈了,容我再睡一會兒吧。”
小僕遲疑地又看了看,這才慢蹭蹭地退了出去。
裴渠聽到關門聲,連忙鬆了被角,南山便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卻不期撞到了他的下頜。她因憋氣漲紅了臉,又因頭頂磕到了裴渠的下巴疼得皺眉,正要抬頭問裴渠疼不疼,裴渠卻順勢低首,唇輕輕貼上了她額頭。
南山身子一僵,視線所及處除了他的喉結與細薄的頸部面板便什麼也沒有。因身在暗處,她的耳朵與觸覺又愈發敏銳,耳畔只剩下裴渠的呼吸聲,前額髮間則全是他暖融融的氣息。
南山閉上了眼。
☆、第68章 六八權謀
南山將手按在心口上;覺得似乎有些暖暖的熱意正在醞釀;自己的呼吸聲也變得沉重起來。屋外的蟬鳴聲終於疲了歇了,而前來送飯的小僕也早已走遠。她察覺裴渠的手臂伸過來擁住了自己;於是按在心口的手便慢慢蜷起,收成拳頭緊緊壓著;彷彿怕自己的心突然跳出來。
對她來說;如此親近地抱一抱是很奢侈的事情。成為內衛之後必須對身邊所有人都保持警戒,萬一輕信了誰獲或與誰太親近,便都有可能暴露身份,折掉羽翼死無葬身之地。
在上位者眼中;她只是一個冷冰冰的工具;飛簷走壁探聽訊息,根本算不上人。若不是有沈鳳閣在,她恐怕過得比工具還不如。
儘管這些年有鳳娘相伴,周圍也有那麼多的共事者,她卻依然孤獨而無依靠。她很懷念小時候母親的懷抱,也很懷念離開淮南跟著裴渠時,對他無理由的信任感。南山忽舒出一口氣,從下巴到肩膀再到手臂,乃至整具身體都在他懷中放鬆下來。
她的手橫在兩人之間,甚至能同時感受到兩個人胸膛的起伏。此時她離他很近,這種彼此之間的信任彷彿回到多年前,而這些年的所有事,閉上眼卻好像只是大夢一場,全是幻象,無休無止的幻象而已。
但從幼童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到底這才是現實。南山睜開眼,忽然稍稍掙開他的懷抱,頭往上探,手也是往上搭住了他的後脖頸。昏暗環境中的互動,幾乎辨不清人臉,只依稀可聞衣料的悉悉索索聲。
然轉眼間,裴渠便覺柔軟的唇貼了上來。南山的鼻尖蹭到他的,精準無誤地吻著他的唇,即便生澀不懂溫柔,卻也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