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都是清醒的,她聽見腳步聲,知道有人離開了。
“快醒來好不好?”低沉的嗓音很是沙啞,像是貼著磨砂紙摩擦,粗糲地有些讓人心疼。
方君心口一跳,不知自己為何會心疼。
“你醒來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慢慢接受我,好不好?”那聲音仍在繼續,傷感中竟透著一股卑微的祈求。
方君覺得頭有些疼,她好像忘記了什麼,就在她奮力掙扎時,她發現她突然睜開了眼睛,心下不禁一喜,可是進入眼簾的猩紅眸子讓她心口猛地一抽,整個腦子越發疼痛。
少年怔怔地看著她,一時忘記了反應。
方君皺眉,“你是誰?”
少年面色陰沉,眯著眼審視她。
方君繼續問道,“這是哪裡?”
少年目光幽暗,徹底不說話了。
方君拿不準他這是什麼反應,偏頭看了他一會兒,勾唇笑了起來,“怎麼,我的演技有那麼差?”
少年握緊拳頭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按下呼叫器,不一會兒醫生護士全都湧了進來,經過一番仔細檢查後,醫生確定她平安度過危險期,接下來只要靜養就好了,方君看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偌大的病房一下子又只剩下她和少年。
空氣靜得讓人有些窒悶,方君不覺輕咳了兩聲,少年立刻倒了一杯水,轉而將她輕柔地扶起,水杯遞到她嘴邊零點幾毫米的位置,只要輕輕一張嘴,她就能喝到裡邊的水。
方君愣了一秒,緩緩張嘴。
見她喝夠了,少年放下水杯,又扶她躺下,全程動作流暢地不帶一絲停頓,方君不禁想這人是天生會照顧人,還是曾經照顧過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方君看著對面的人,從她醒來到現在對方一句話也沒說,乾淨的白襯衫幾乎要和醫院的牆壁融為一體,若不是深沉的視線讓人無法忽視,方君以為這人只是一個模型。
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看得方君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對方的事兒,不過想起她先前沒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的確是她不厚道在先,不過她自始至終都認為這只是一個遊戲,遊戲而已,誰會當真。
“我的同事他們都還好嗎?”方君隱約記得當時救援隊及時趕來救了他們,可是具體是怎麼回事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少年點了點頭,而後又皺起眉頭,“跟你一起的年輕人沒事兒,另外一個長期缺氧,窒息而死…”
方君聽到這裡眸光不覺暗了下來,沒想到馬主任也遇難了。
少年見此,正欲張口安慰,方君抬頭笑著看他,“你想安慰我?”她笑得仿似沒有一點悲傷,“生生死死我見得多了,早就學會了看開,話說老天這會兒讓我活下來,八成也不是讓我一味的傷感,還是幹事實來得實在。”
她看著少年,晶亮的眸子閃著異樣的光彩,少年怔了一秒,而後有些困惑地看著她,方君收回視線,有那麼一瞬間落寞佔盡了眼底,很深很沉。
“你現在笑得一點也不好看。”這是少年主動開口地第一句話。
方君呼吸一緊,再次看向對方的眼底隱隱藏著東西,“是嗎?我覺得與平時沒什麼兩樣。”她自問自答, 彷彿並不介意有另外一個人在場,清澈的眸子一會疑惑,一會清明,她在尋找自己的答案,很顯然這個答案別人給不了。
一個月後,身體確定無礙,方君辦理出院,出院當天她徑直去了墓地,只因老馬葬禮那天,她躺在床上沒能出席。住院這些日子柳邊丘天天來醫院報到,每天像是上班打卡一樣準時,沈豔霞曾旁敲側擊地問過方君,這孩子跟她究竟是啥關係,長輩們看人一般都很準,一下子就看出了年輕人對方君的感情並不單純,方君說他們是在醫院認識的,而後就沒有其他的解釋,沈豔霞臨走前多看了她幾眼,到嘴邊的話最後又咽了回去,方君一向做事穩重,她不應該多想。只是這個年輕人,罷了,有些事情還是讓給他們自己解決吧。
方君將白色菊花放在墓碑前,少年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不出聲也不打擾,方君在墓碑前靜立了一會兒,腦子裡不停回放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老馬和他的侄子在此次義診中不幸犧牲,引起了國家上級的重視,政府部門決定分派專業施工隊為紅河村開闢一條安全的道路,為深山與外界搭建一條穩固的橋樑。而後醫療,經濟等發麵也會著重發展。
用人命換來的重視,方君總覺得這個代價有點慘重,不過以後紅河村民的生活水平會漸漸得以改善,這大概是對這場犧牲最有力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