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萬年子孫。丙寅作、辛未立。’
“這是……這是……”王雲五這個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副所長、四角號碼檢字法發明人,古書終究要比翁文灝多些,他‘這’了兩次後,終於指著石碑大聲道:“這可是斥和碑?!”
帶這些微笑,朱進秀傲然稽首道:“這正是小邦國寶:斥和碑。下官苦求吾王陛下良久,才得了這麼一塊敬贈送於總理大人。”
只看上面的字翁文灝不知道是什麼,但王雲五一說斥和碑,他腦子裡的記憶當即湧了上來——此碑碑文為朝鮮大院君於1866年丙寅洋擾期間所寫,所以稱丙寅作;丙寅洋擾是法國,美國人於辛未年再來,佔據江華海峽打算模樣英國截斷朝鮮的漕運,以讓朝鮮求和,大院君當即令人將丙寅所寫的十二個字刻成碑文,豎立於漢城的大街小巷,此為辛未立。
丙寅洋擾和辛未洋擾都以洋夷敗退而告終,這在當時並不是什麼大事,但甲午後中國日受瓜分之禍,朝鮮的往事常常被老學究和熱血青年拿來做激勵,直到庚子後整個大清不管官府士人都從斥洋變成崇洋,這段故事才漸漸被人忘卻。翁文灝生於1889年,少年時自然聽過老學究講述這段‘氣節’往事,但後來則漸漸遺忘了。
朝鮮大使朱進秀送往禮便告辭了。在他看來,中華畢竟是上邦、是母國,朝鮮再造全賴母國傾力相幫——雖然神武四年中日和談後還剩下不少利益在日本手中,但中日瓜分俄羅斯草原總督區的背景之一便是日本承諾放棄在朝鮮的各項權益和既得利益,如此才獲得四十多萬平方公里領土。日本資本走了也不是說中國資本就進來了,楊銳不但勒令國內資本禁止操控朝鮮實業,還貸款幫朝鮮自我發展,關稅同盟也留了不少時間給朝鮮。
此再造確實是毫無私心的再造,不是你搶我奪爾虞我詐。帶著這樣的尊敬,朱進秀即便諷刺嘲弄也僅僅是點到而止,而他這邊走了翁文灝卻看著那塊斥和碑佇立不動。碑文上那‘主和賣國’的四個大字與胡適等人老在他耳邊說的‘和比戰難’四個字,同時出現於他的腦海裡,四個字打四個字,戰的是難分難解,是以翁文灝當場石化了。
“總理,裡面還在開會呢?”有些明白他心思的王雲五提醒道。
“哦,開會啊。”翁文灝良久才答應了一句,最後道:“還是散會吧,我想靜一靜。”
“這……”王雲五早在胡適出國前就讀中國公學時就與其相熟,辛亥那年又差點成了孫汶的秘書,而後被蔡元培聘為文部官員,蔡政變身死去職後又靠胡適的大力吹捧方才入了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如此的經歷,讓沒有留洋入兄弟會的他也成了一個忠誠的自由主義者。翁文灝的思想變動是兄弟會關注的重點,此時見他因朝鮮對美宣戰、送斥和碑而遲疑,王雲五當即快步回到內室將事情告之諸人。
“什麼!朝鮮也宣戰了?!”顧維鈞大驚。朝鮮雖然無足輕重,可這會讓內閣在國內倍受道義指責,而首當其衝的就是他這個外交部長。
“朝鮮想以卵擊石、螳臂當車,那我們就聽之任之吧。”文部蔣夢麟無所謂的道。
“朝鮮對美宣戰……”禮部張東蓀不斷搖著頭,而後斷然道:“這肯定是受了楊竟成的指使。”
“朝鮮是基於條約宣戰,雖可憐,卻可敬。”土部丁文江意見和其他人不同,大致是讚許。
“朝鮮如果對美宣戰,我們就更要抓緊時間宣佈中立了,總理呢?總理怎麼……”工部馬君武道,他這麼一說大家才發生翁文灝不在。
“我去看看他。”運部詹天佑道,他之前是沉默不言的。可吳景超對他使了眼色後,他便站起身出外去找翁文灝。
“朝鮮除了說要對美宣戰,還送了塊斥和碑。”前往大殿的過程中,吳景超說著王雲五告之的訊息,頗為擔心。“詠霓看來是猶豫了。”
“都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好猶豫的。”詹天佑不解,但隨即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
見詹天佑這個耶魯老兄弟會員居然還有心情吟詩,吳景超不得不苦笑,他道:“我就怕詠霓一時看不開,掉到酸儒的氣節中去了。所謂氣節,就和貞操一樣是封建統治者用來束縛人性的東西。一個真正自由的人是無所謂氣節和貞操的,他只有自由和人性,而為了人和人之間互不干涉彼此的自由,於是就創造了民主這個與眾相處的方法……”
吳景超也嘮嘮叨叨說了一堆東西,待他和詹天佑走到大廳時,翁文灝已經讓人將那塊斥和碑給收起來了。他道:“總理,今天的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