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京城裡的情況都在變好,新朝禮部對於京城內做學問的學者都發月餉,王國維雖只是學部下面名稱館的協修,但在特殊人物的照顧下,他的月薪超過總理大臣,而且怕這些滿清遺老不肯領薪,禮部還特地讓幾個降了的滿清王爺來發。王國維之前是死也不領,但光緒出葬之後他便不再說什麼不食明慄、以身許國了。
“不要開燈。”王國維放下書稿。低低的說了一聲,電燈只會讓他想到那個燈火通明的夜晚。
“天都黑了。油燈太暗,電燈方才亮一些……”潘正麗也是低低的道,不待丈夫回話就出了門。不過一會她又跑了過來,對著丈夫道:“靜安,貝子爺還有雪堂先生來了。”
“哦。”王國維道,出了書房忙來見客。這兩個都是老熟人,前者是在新朝禮部負責發餉的慶王之子載振,後者是熟友羅振玉。
他這邊正要見禮,載振忙把他攔住了,而後寶貝般的從懷裡掏出幾片甲骨,湊上來低聲說道,“靜安,看看,看看,這真的假的,能值多少銀子?”
慶王家財逾千萬,但被革命黨抄家之後便一窮二白了,雖然革命黨返還了一部分,可那只是先前家產的九牛一毛而已。現在載振想發財想瘋了,四處搗騰古玩,假言說是自己府上未被革命黨抄走的精品,其實都是四處淘來的雜貨,他能賺錢,還是靠王國維幫其鑑定。
不急不緩的接過甲片,在進到書房燈下細看上頭的文字,在載振和羅振玉的期盼中,王國維搖頭道,“這靠不住的。”
“還靠不住啊!”載振激動,王國維看古玩的口頭禪就是‘靠不住的’,他指著那幾片甲骨道,“可其他幾個名家都說這實打實是真的,說這骨頭沒幾千年變不了這般模樣。”
“靠不住的。”王國維還是搖頭,載振算是熟人了,他是以多說了幾句,“這骨頭是真的,但是上面的文字卻不是真的……,這靠不住的。”
“啊!”載振和羅振玉大驚,“居然有這種事情……那豈不是說,是章瘋……章大人在造假?”
幾人都被羅振玉無心出口的這句話嚇了一跳。現在禮部章太炎全面接管國內的一切古玩典籍,又大肆宣揚在河南開封某地發現殷商故址,出土大量甲片。現在琉璃廠一帶大量甲骨文出現,想來就是他放出來的,可卻不知這些甲片是假的。
王國維見自己參破天機,不敢再多說,倒是羅振玉鎮定道,“貝子爺,這事情可千萬不要亂傳啊,章大人如此,估計也是想哄騙洋人,好多賺些錢以為國用啊。真要是這訊息傳出去,那咱們幾家可是殺頭的禍事……”
一說殺頭載振紅著的臉就變的煞白。復興會進城之後沒有亂殺無辜,卻把庚子的禍首載漪從甘肅那邊抓了過來,說是要凌遲處死,只把滿城的王爺貝勒嚇的半死,他機械的擺著手,“不說!不說!誰也不許說!”載振喃喃道,說罷便收了那幾塊甲片逃也似的走了。
“這楊竟成倒是會斂財啊,偽造甲骨賣錢都被他想出來了。”載振跑了,羅振玉倒是留下來。“嗯。”王國維不聲不響的答話然後點了一支菸,他就喜歡抽菸。
“靜安。你說這楊竟成他們下一步會幹嘛?若是行愛國之民族主義的話……”羅振玉早就習慣了王國維的寡言冷語,但更佩服他的眼光,所以很多事情都喜歡和他商量。
“楊竟成他們不全是民族主義。章太炎鼓吹的國粹主義,裡面更多的是自由主義、自然主義,還有些像叔本華話的人本主義,而楊竟成……”說到這裡王國維看了書桌上那一套熟讀的西方的沒落,道,“楊竟成的那些東西,尤其是那套西方的沒落。斷不是他自己寫的……”
“什麼!”羅振玉本想隨便閒聊時事,不想又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東西,“你怎麼能斷定書不是楊竟成寫的。人家畢竟是出過洋,歐美遊學十數載。”
“反正我感覺不想。”王國維吐著煙,“他是治國之梟雄,卻不是治學之幹才。鼎革以來。楊竟成那些講演和書中的精神全然不合。我說的不合,是心境意境的不合,這就像小孩子說不出大人的話一般,閱歷不夠、心智不熟、修為未到,即便是複述,也是不成樣子的……”
王國維的斷言把羅振玉驚著了,在囑咐他不要胡言亂語之後,他忙得要了他一份殷商制度論的草稿。匆匆的去了。
十月以來,京城的天氣逾來越冷。城內樹葉落盡的時候,秋雨停歇的一天忽然下起雪來。要是以往,大雪下後,次日出大太陽一曬,融雪之下道路將變的泥濘無比,可現在復興會接管京城,對於衛生管的甚是得力,垃圾之類不消說,便是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