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上一口熱水,我們的腰帶可都是布的,只能啃水泥磚了。要不,今天晚上我去那邊的居民區,看有沒有吃的東西,拿來先解決肚子餓的問題。只一次,下不為例。”
琉璃使勁兒跺了二歪一腳:“你淨想歪門邪道。我跟你說,餓死不做賊,屈死不告狀,這是出來要飯的時候我們定好的規矩。當一次小偷我們算是上了賊船,就改不了啦,以後還怎麼在京城混。待以後犯事兒被人抓住送回老家,三里五村知道了,我們還有臉面活在世上嗎,連姥孃家的人都丟盡了,淨讓何禿子劉鐵頭看笑話。這規矩絕對不能破,誰違背了滾蛋回家。二歪你再敢說這個話,先把你狗日的趕走。”
為民道:“我們今天受這個洋罪,都是因為劉鐵頭,不是他小舅子欺負人,我們幾個也不會跑到京城來受這個罪。”
鐵棍一臉的疑惑:“這個時候咋罵上我哥了,我也沒犯錯,罵他不等於罵我嗎?”
琉璃說:“你和你老大不能劃等號,你是你,他是他。我們出來要飯就是被他逼的,這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怎麼也遮蓋不住的事實。”琉璃一說話,鐵棍不敢吭聲了。
沉默。
農曆六月十六,是江東百日大雨災的第一天。肖春花感到了異常徵兆。傍晚,西邊的太陽像個荷包蛋,周圍的火燒雲如剛流出的血一樣猩紅,北邊的天空如煤一樣,黑雲翻滾著南下,好像地上有一個巨大煙囪冒出滾滾濃煙。疾風吹過,天空炸雷鞭炮一樣不斷響起,村裡雞鳴狗叫亂成一團。
“要下雨了,快點往屋裡抱點柴火,要不然明天做飯你生不著火,吃鱉孫吧。”曹李氏站在門外大聲對屋裡的兒子曹宏志和站在院子裡看雲彩的兒媳婦肖春花喊道。她的聲音比空中的炸雷的穿透力還要強,竟讓躲在屋裡的曹宏志一路小跑出了屋,手急忙慌的幫著媳婦往屋裡抱柴火,直到把廚房塞滿。
前劉莊村地處蘭封縣的東部,緊鄰一條通往山東菏澤的國道。村前一條大河,那是山東人在50年代末挖的,為此死了不少人。村後一條小河,是往本鄉其它村莊輸送澆地用水的水渠。大河很寬,中間是走水的河道,兩邊是一望無際的蘆葦。夏天,裡面小鳥唧唧喳喳叫的悅耳動聽,河水邊有牛羊悠閒的吃草,橋底下的流水是村裡10多歲男孩子的露天澡堂,黃河的泥水把孩子們的身體染成土色,像泥猴一般。河兩邊的大堤上種滿了泡桐樹和楊樹,鬱鬱蔥蔥,遮天蔽日,村裡大人小孩中午晚上在這些樹下乘涼,微風習習,涼意拂面,讓人感到氣順意爽。村裡東西一條街道,全長不到一千米。人口不到400人,卻是兩大姓三大家。一是曹家,二是劉家。劉家一個姓不一個家族,還有一些是幾個單門獨戶的家庭。
黑雲已到頭頂,硬幣大小的雨點落下。轉眼間,好像是銀河的大堤掘開了口子,瀑布般的雨水傾下,地上竟然冒起白煙。大雨中,那些雞鴨豬狗四處亂撞,找不出合適的地方。它們想往屋裡鑽,被曹李氏罵著用棍趕到了外邊的泡桐樹下。
“這個該死的爺,真邪性,幾個月不下雨,一下就想把人給淹死。大年初一下大半天的霧,瞪著眼看不見任啥。榆錢剛露頭,天熱的就把人身上的衣服扒光了。幾個月不見一滴雨水。現在一下雨就想變大海,把人全淹死算了。”曹李氏倚著門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和兒媳婦說話。
“讓它隨便下去吧,下個七天七夜,地就不旱了。”肖春花好像是和誰支氣,氣呼呼的說。
大雨停了下小雨,小雨停了下大雨,一天一夜未見住點。
過了一天一夜,又是一天一夜,雨還是那樣下。老天爺抽風一樣,一陣一陣不緊不慢,很有規律的下著。
“老天爺這是摣哪,下了七天七夜,還是不解恨,難道非要下個天塌地陷不成?”曹李氏對著老天罵道。
大雨下了七七四十九天後,從大雨變成小雨,依然每天淅淅瀝瀝的不斷。蘭封縣是沙性地,滲水很快。每天下的雨水很快滲到地下,但架不住雨水不停的下,地已經喝飽了。村裡路上,莊戶人家的院子裡,到處是雨水坑,一個連一個,珍珠串一樣。
天沒有塌,地卻陷了。人們已經沒有辦法出門。除了村外那條通往縣城的柏油路,其它的泥路踩上去就陷進膝蓋深,讓人拔不出腿來。
村裡鳥不飛,豬狗不叫,螞蟻不見,大雨似乎把所有的生命給淹沒了。
大雨下到九十九天,零星小魚滴著。中午,肖春花站在院子裡,看到一隻爬叉從院外的泥水地裡爬進了院子,邁著堅定的方步,四平八穩,亦步亦趨,如戲臺上出將入相的文官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