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百米跑季軍的高洋在吉兆衚衕口一把抓住了一個正要往院門裡鑽的孩子。
我們隨後緊緊圍住了他。
那孩子在路燈下氣喘吁吁地轉過臉,由於恐懼臉色蒼白,和他那頭烏黑蓬亂的頭髮對比強烈。他聲嘶力竭地叫嚷:“沒我事,我剛從家裡出來。”
然後他一眼看見我,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他曾是我們班和我相當要好的一個同學,他爸爸是六條副食店的經理。高洋得意地掐著脖子,使他的頭向後仰,聲音也變得嗚哭暗啞。“有他沒有?”他喘著粗氣問汪若海。
汪若海還沒說話,方方一聲不吭地從人群中擠上來,用手裡的磚朝這孩子的顱頂使勁一拍,大家同時把手裡的磚頭一起砸下去,並掄起鋼絲鎖沒頭腦地一通亂抽。
高洋鬆開手,那孩子貼著牆根癱倒在地。我不聲不響地用手中的磚頭在他身上一通亂砸,直到大家都散開跑走,仍沒歇手,最後把那塊已經粘上血腥的磚頭垂直拍在他的後腦勺上,才跑了。他們已經騎上腳踏車,亂箭般嗖嗖地消遁於昏暗的街頭。
只記得我在街上沒命地跑,路邊一些面相兇惡的赤矛大漢瞪著我。路燈昏黃的光暈下,一地赭紅的完全粉碎的磚頭屑;
那同學軟綿綿地臉朝下俯臥在黑黢黢的牆根,形若一段短短的焦炭。似乎還有他在一群人緊緊追趕下近乎痙攣抽搐的奔跑姿態和格外慘白的臉龐以及黑洞般絕望的兩隻睚眥欲裂的眼睛,實際上我當時根本不可能從另一個方向迎面看到他的表情。我們興高采烈地回到院裡,下車後便開始竟相誇耀。我的英勇無畏有目共睹,大家紛紛過來拍著我的肩膀稱讚我:
“別人都撤了你還在那兒打,手夠黑的。”
我驕傲地挺著胸脯笑著,一邊吹噓著一邊偷眼去瞧笑眯眯望著我的於北蓓。大家找出半盒皺巴巴的煙分了抽。按照我們吹噓的戰績,那個捱打的孩子必死無疑。
後來,我們拿了手電筒,從澡堂的窗戶跳進去洗涼水澡。
澡堂的水泥地很滑,有人一進去就光腳摔了個大馬隊,我們打著手電光柱晃來晃去找著一個個淋浴龍頭。
涼水從蓮蓬頭噴瀉而出,冰冷的水打在我們汗淋淋的溫熱身體上,激得大家快活地大叫,這叫喊在空曠的浴室內引起陣陣嗡嗡的回聲。晶瑩的水珠在天窗透下的月光中泛著凜凜青輝的堅硬的水泥地上飛濺,猶如無數透明薄脆的玻璃杯接二連三地打碎,一地殘片熠熠閃爍。大家邊洗邊用手電照下體,拿發育充分的取笑。
“直了直了!”大家忽然一起指了半大的孩子。
在倥傯悠高的手電光中,我看到一個駭人的勃起。
猶如肚子被撞了一肘,我感到一陣噁心。就像人腦袋上突然長出一枝梅花鹿的角杈令我無法忍受,簡直是活見鬼!
“你怎麼這麼流氓!”方方抬手給了那孩子一個嘴巴。
那孩子被打哭了,捂著下體委屈地申辯,“我是尿憋的。”
“滾蛋!”高洋一腳丫踢在那孩子的屁股上。
我已經遲到了,所以也不著急,慢慢沿著腳踏車道的洋槐樹蔭,想等第一堂課上完了再進校門。
她從木樨地地鐵站口出來,向我斜插過來,在前面的路口拐進樓區,那木樨地大街兩旁還沒有蓋高大建築,所以她一直處於我的視野之中。她走路的姿態很勾人,各個關節的扭擺十分富有韻律,走動生風起伏飄飛的裙裾似在有意撩撥,給人以多情的暗示。她的確天生具有一種嬌嬈的氣質,那時還沒有“性感”這個詞。
我像一粒鐵屑被緊緊吸引在她富有磁力的身影之後。
從那天晚上的夜襲之後,我對自己變得很有信心。我覺得自己已經在個取得資格承認的小“玩鬧”,可以像一個真正的“頑主”一樣行事,而真正的“頑主”於在憚於單槍匹馬的。我克服膽怯的決竅就是:閉眼。
我快步走近她,在她身後朝她叫:“喂,喂……”
她沒有停步,只是微微側臉回瞟,迅速乜了一眼。
“你等等,我有話對你說。”我嗓音稚嫩地對她說,搶到她前面攔住她。她繞開我繼續往前走,同時好奇地打量我。
“你等等,別走哇,聽我說!”我手忙腳亂,書包一下一下拍打著胯部,再次攔在她前面。
她猶豫地站住了,困惑地望著我,然後她笑了。
她這一笑壞了,我一下臉紅了,肚子裡背好的詞兒也全忘了,明知是俗套兒,也只好硬著頭皮背誦似地說:
“我彷彿在哪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