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錄事參軍進去,錄事參軍將藥碗放下,正要開始稟他的要緊事,元信卻一擺手阻止他:“等會兒再說。”
同時又將藥碗推過去:“你來的正好,喝兩口。”
他在飲食上倒是謹慎,連用藥也得人先嚐過才行。錄事參軍沒多言,端起那藥碗就飲了兩口,隨後就開始講他的要緊事,無非是正倉糧食的問題。
待他講完,元信端起藥碗飲盡,忽對座下鎮將道:“聽到沒有?齊州府正倉都快空了,你們同我哭窮又有何用?”言罷轉頭睨一眼錄事參軍:“你先出去吧。”
“喏。”
待錄事參軍離開後,議事公房內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針鋒相對。過了一會兒元信又說:“朝廷一貫小氣,能撥到這裡的糧,哪一口不是費力爭來的?這次的報災摺子又被吳王壓了多少天,你們也不知道。”他敲敲條案:“都當這位置好坐是嗎?好坐給你們坐!”
他頭愈發昏,言聲裡已透出拋卻理智的不耐煩來。
這時座下一點動靜也無,然屏風後卻驟響起臥櫃被開啟的聲音。
隨後傳來一個女聲:“元都督是病糊塗了,既然自己都開口說了,那就將這位置讓出來吧。”
眾人訝然扭頭看去,只見李淳一繞過屏風走了出來。
她不該出現在這!然她負手而立,一身王袍毫不凌亂,眼眸中無半點懼意,方才說的話也沒有任何玩笑味道。
元信對她的偷聽很是火大,他正要站起來,卻雙腿乏力一屁股又坐了回去。這時李淳一長嘆一口氣,座下忽有兩個鎮將霍地起身衝向元信,口中喚的儘管是“都督怎麼了?”般的關切,然實際卻是死死按住了元信,將他牢牢鉗制住。
底下未被策反的鎮將瞬時反應過來,然這反應已經遲了,隨著公房內摔碗的聲音響起,外面瞬間起了打鬥,且屋內又有兩個鎮將站出來表明了立場,同時,又有持械衛兵破門闖入。
從服色盔甲來看,這些衛兵正是謝翛手下那一撥精兵。
釘死窗戶的聲音驟然傳來,握有重兵的鎮將們已失去了主動權,元信亦是如此。他方才服的藥,一時間將他力氣都抽離,平日裡的威風凜凜,此時悉數消失殆盡。
李淳一走到他面前,面色沉靜道:“既然病了,就好好養著,不要再出門了。”
她看向走進來的謝翛:“元都督染了疫病,不便見人,可是聽明白了嗎?”
☆、第49章
謝翛連忙應道:“喏,臣必定照顧好元都督。”隨後回頭示意身後兩個兵,那兩人即刻上前,將昏昏欲倒的元信架起來,扛著送往臥房。
元信“被染疫病”,屋內近十個鎮將個個深感不可理喻,倘若不是有士兵強行攔著,恐怕就要上前與李淳一打起來。其中一人更是扭頭指責“被策反”的某鎮將:“老常!你竟是做出這等事來!真是輕信了你!”
常鎮將面對指責默不做聲,臉上也未現愧赧與心虛之色。這時李淳一對外吩咐道:“拿進來。”話音剛落,便有士兵抱著一沓簿子進來,每人面前依次放了一本。
李淳一也不說話,只由得他們去看面前的簿子。一時間整個議事公房內都靜下來,那些個鎮將面色瞬間就變了。因簿子上所寫的,正是他們各自轄區的兵賬。兵員有多少隱瞞,長官有多少貪墨挪用,從這簿上的陳述來看,竟是一副瞭如指掌的樣子!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稟告聲——
“殿下,找到了!”
音落,便有兩隻大箱被搬進來,穩穩當當放在了元信剛才坐過的地方。
李淳一走過去,將那箱子開啟翻出一冊簿子來,這才開口與那幾位臉色變了幾變的鎮將道:“這裡僅是部分實賬,若將齊州府再深入地搜一搜,挖出一整套賬目來恐也不難。朝廷想借此機會徹查山東貪腐,都督都在被查之列,諸位更是不能例外。這些簿子上所陳,是不是事實,你們一定比誰都要清楚。倘若配合調查,最多不過革職;但——諸位如果領兵鬧事,則是以叛亂罪論,兗州府即會出兵平亂,到那時會落個什麼樣的下場,便不好說了。”
她將利害關係陳畢,將前路鋪明,說得心平氣和卻又暗藏壓迫感,聽得鎮將們一陣心驚。
鎮將的長官是都督,但哪怕都督再怎麼手段滔天地縱容他們,他們說到底還是為朝廷做事。倘若當真如李淳一所說,是朝廷鐵了心的要追究,那麼在元信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他們再不識相便是找死了。
但這到底是李淳一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這是疑點所在。底下一番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