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嫁妝,是她媽當年從北京潘家園淘來的假冒偽劣產品,從來走不準字兒,自打兒子踹了它一腳,它就再沒按點兒報過時。屋裡有股說不清楚的味道,馬璐的香水、擦地板的蠟油、炒菜的油煙、衣櫃裡的衛生球、兒子的臭球鞋、還有好久沒洗的地毯,它們混成一股熟悉又無法分辨的氣味,滲進他的身體。生活就像這股味道,你不喜歡它,刻意去改變它,它也只能消失片刻,過不了多久,它終歸會變個討厭的味道再回來。
家裡沒人,照進屋裡的餘暉帶著蒼白,他有些難過,這是孤獨,有很多理由會令他如此。他媽給他打來電話,問起馬璐和孩子,陳麥不想讓她操心,就騙她說她娘倆跟著旅遊團玩去了。老媽說我可管不了你們,我活不了幾年了,你們也別管我,保姆伺候得好著呢,就是喜歡浪費,塑膠瓶子能換錢的,她非要全扔了……
老四來了簡訊:昨天說的事,何時認真聊一下?那塊地兩個月後就要掛牌了。陳麥想了想,沒有回覆,現在說這件事不太是時候。他快速收拾好一堆被褥毛巾,⒌9②又拿了馬璐在看的幾本書,見裡面有本《失樂園》,她似乎看了很久,還做了不少標註。他感到驚異,又有些擔心,但沒時間想那麼多,他趕緊把它們都捎上了拿去病房。老婆宣告自己不是不能動彈,糖尿病又死不了,孩子還有她和父母,能照顧過來,別讓這些事拖你的後腿,說罷就抹淚。陳麥酸了鼻子,拍了拍她的手和腦袋,又摸了摸還在發燒的兒子的臉蛋,就趕回局裡安排工作。
朱局主持嚴打工作會議。陳麥要來了讓小白準備的行動準備彙報稿,看著有點眼熟。小白說時間緊,他翻出去年嚴打用的講話稿,電腦上改了改,百度了一些新鮮詞彙。陳麥罵了這偷懶的小子,但知道這也已經足夠了,反正沒人聽。講稿基本內容是:要求各單位根據市局和支隊的總體部署,迅速行動起來,謀劃好本單位的工作措施和工作重點,將任務指標落實到具體人頭上,強化責任落實,彰顯工作實效,振奮精神,準確定位,立即行動,嚴肅紀律,形成合力,落實獎懲,打出我們的聲威,等等。會結束得很快,各位領導想必也都急著通風報信。他婉拒了一個飯局,撥了艾楠的電話,沒接;撥了小約翰的電話,關機;再撥老六的電話,不在服務區。這結果令他沮喪,覺得自己像只被遺棄的流浪貓,就又撥了大龍的電話,這人從不關機,坐飛機也不關,也永遠不會不接他的電話。
大龍手頭正忙乎著,在電話裡對陳麥說:“你來吧,我正好有個事,要和你說。”放下電話陳麥啞然而笑,想去“幸運星座”並不是因為要幫大龍,那隻要一個電話就可以了,他非要去是因為那個有趣的小梅。這無恥的念頭讓他慚愧,撓著他肚子裡那個叫良心的東西。但他就是不可救藥地這麼想了,對此他毫無辦法。
出得門來,天竟然陰了。大青山本就已經去掉了綠意,如此便黑得一塌糊塗。那山雖然連綿無盡,接天矗地,卻擋不住早來的北風。猶豫的南風還沒完全退去,兩股氣流在城市上空交戰多日,上午你來下午我往,把這一方天氣弄得冷熱交織,就像艾楠最近對他的態度。
尼采今天竟光著屁股,渾身塗滿了黑墨,在一個歐式破椅子上做思想者狀。行人紛紛街拍。女人們彎腰去看乞丐的下面,看到黑粗的甘蔗一般的一截,就淫蕩地笑。乞丐一動不動,眼白甚是耀眼,真不知他如何能忍得了這天氣的冷和女人的調笑。
大龍在二樓的包間等他,菸灰在桌子上彈成個小山。“任大江抓了兩個走貨的,我審了一下,乾巴巴的,就放了,悄悄盯著呢!你記一下電話,和他們接觸一下,先買貨,買多點,熟了再瞭解後面的大魚,這事我不能讓任大江搶了先。”他對大龍說。
“曉得了。”大龍劇烈地咳嗽了幾下,又點了一支菸。陳麥說:“我得到訊息了,可能是金城分局的人過來查,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帶隊,回頭我和你打招呼,但保險起見,把那些稀奇古怪的設施都先拆了,把那些‘忽悠悠’之類的東西都倒進馬桶,嘴不牢的人都先打發走,哪怕半個月不開工,也別出事,出了事我兜不住。”
“記住了,你放心。”
“最近我應酬多,給你添麻煩了。”陳麥低聲說。
“你咋了這是?腦子被驢踢了?你還跟我說這個?對了,你老婆孩子都住院了,你怎麼不告訴我,老六讓人去醫院刷卡,醫藥費這王八蛋全包了,咋啦?爺的錢不是錢啊?”大龍一副生氣的樣子說。
“不是,本來就沒想和你們說,這麼點錢還要你們出?你當我是要飯的?病是大事,錢卻是小錢,你別往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