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後果,除開在過去銘刻了有關這個體意志的證據不論,既已完全了卻,死去,化為烏有了,那麼,在合理情況下個體就必然要把過去置之淡然,不管那過去的內容是苦是樂了。可是在個體手裡現在又不停地變為過去;將來則全不可捉摸,並且總是短促的,所以單從形式方面看,人的個體生存已經就是現在不停地轉入逝去的過去,就是一種慢性的死。如果我們現在從形體方面來看個體生存,那麼很顯然,和大家知道我們'身體'的走著走著只是經常被攔阻了的未即跌倒一樣,我們肉體的壽命'活著活著'也只是不斷被攔阻了的未即死亡,只是延期又延期了的死亡。最後,我們精神的活躍也只是不斷被推遲了的未即閒著無聊。每一口氣都在擊退時時要侵入的死亡。在每一秒鐘我們就是用這種方式和死亡進行著鬥爭;而在較長的間歇之間則以一日三餐、'夜間'入睡、'時時' 取暖等等為鬥爭方式。到了最後必然還是死亡戰勝,因為我們的誕生就已把我們註定在死亡的掌心中了:死亡不過是在吞噬自己的捕獲品之前,'如貓戲鼠'逗著它玩耍一會兒罷了。在這未被吞滅之際我們就以巨大的熱誠和想方設法努力來延長我們的壽命,愈長愈好,就好比吹肥皂泡,儘管明知一定要破滅,然而還是要儘可能吹下去,吹大些。
我們既已在無知無識的自然界看到大自然的內在本質就是不斷的追求掙扎,無目標無休止的追求掙扎;那麼,在我們考察動物和人的時候,這就更明顯地出現在我們眼前了。欲求和掙扎是人的全部本質,完全可以和不能解除的口渴相比擬。但是一切欲求的基地卻是需要,缺陷,也就是痛苦;所以,人從來就是痛苦的,由於他的本質就是落在痛苦的手心裡的。如果相反,人因為他易於獲得的滿足隨即消除了他的可欲之物而缺少了欲求的物件,那麼,可怕的空虛和無聊就會襲擊他,即是說人的存在和生存本身就會成為他不可忍受的重負。所以人生是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像鐘擺一樣的來回擺動著;事實上痛苦和無聊兩者也就是人生的兩種最後成分。下面這一事實很奇特地,也必然地道破這一點:在人們把一切痛苦和折磨都認為是地獄之後,給天堂留下來的除閒著無聊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麼了。
那不斷的追求掙扎構成意志每一現象的本質,其所以在客體化的較高階別上獲得它首要的和最普遍的基地,是由於意志在這些級別上顯現為一個生命體,並附有養活這生命體的鐵則;而賦予這鐵則以效力的又恰在於這生命體就是客體化了的生命意志本身而不是別的。據此,人作為這意志最完善的客體化,相應地也就是一切生物中需要最多的生物了。人,徹底是具體的欲求和需要,是千百種需要的凝聚體。人帶著這些需要而活在世上,並無依傍,完全要靠自己;一切都在未定之天,唯獨自己的需要和睏乏是肯定的。據此,整個的人生在這樣沉重的,每天開門相見的需求之下,一般都充滿著為了維護那生存的優慮。直接和這憂慮連在一起的又有第二種需求,種族綿延的需求。同時各種各樣的危險又從四方八面威脅著人,為了避免這些危險又需要經常的警惕性。他以小心翼翼的步伐,膽戰心驚地向四面瞭望而走著自己的路,因為千百種偶然的意外,千百種敵人都在窺伺著他。在荒野裡他是這樣走著,在文明的社會里他也是這樣走著,對於他到處都沒有安全。'有詩為證:'
“在這樣黑暗的人生中,
在如此之多的危險中;
只要此生還在延續,
就是這樣、這樣度過!”
(路克內茲:《物性論Ⅱ》)
絕大多數人的一生也只是一個為著這生存本身的不斷的鬥爭,並且明知最後還是要在這鬥爭中失敗。使他們經得起這一艱苦鬥爭的,雖也是貪生,卻更是怕死;可是死總是站在後臺,無可避免,並且是隨時可走到前臺來的。——生命本身就是滿布暗礁和漩渦的海洋。人是最小心翼翼地,千方百計避開這些暗礁和漩渦,儘管他知道自己即令歷盡艱苦,使出“全身解數”而成功地繞過去了,他也正是由此一步一步接近那最後的、整個的、不可避免不可挽救的船沉'海底',並且是直對著這結果駛去,對著死亡駛去。這就是艱苦航行最後目的地,對他來說,'這目的地'比他迴避過的所有暗礁還要兇險。
然而現在就很值得注意,一方面,人生的痛苦和煩惱是這樣容易激增,以致死亡——整個生命即以在它面前逃避為事——竟406變為人所企求的'東西',人們自願向它奔去;另一方面,睏乏和痛苦如果一旦予人以喘息,空虛無聊又立即如此圍攏來,以致人必然又需要消遣。使一切有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