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問,問她肯不肯嫁給他。蓉姐兒也不知道肯是怎麼樣,不肯又怎麼樣,只曉得看見他的眼睛,就好像還在燈會那一日,他隔了霧氣燈火瞧過來,她的心跳的像是戲臺子上的鑼鼓點兒。
捂住耳朵發懵,那燙熱的目光,怪嚇人的,她是懵住了,還是真個答應了?這要緊的當口,竟糊塗起來,漫不經心的紮了指尖兒,一縮抬起來看看沒破皮。
指尖上那一點點細細的疼又把她扯了回來,她剛才一直蕩在天上,這回落了地,心裡悶悶的,又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煩起來把繡花棚子一扔,坐到床上去踢掉鞋子,拉起帳子。
甘露也正打瞌睡,今兒太陽太好了,氣又涼爽,微風一陣陣的吹進來,窗臺前擺了一小銀匣子的茉莉花粉,吹得屋子裡一陣陣香風,針也懶了線也怠了,等回了神,看見姐兒已經睡到床上,進兩步走到邊上:“姐兒解了衣裳再睡。”
裡頭已經沒了聲息,甘露自個兒也趴在涼床上去,蓉姐兒看看帳子上頭的頂的花,眼睛不知怎的溼了一圈,不知從哪兒升起來的委屈,這才一天都沒過呢,真個要等上十天那樣久。
大白從紗帳外頭鑽了進來,蓉姐兒一看見它更想哭,伸手一張,大白甩甩尾巴從她胳膊底下鑽過去,蓉姐兒掀開薄被子,大白綣起來睡在蓉姐兒身邊,溼溼的鼻子尖尖碰在蓉姐兒手上,就跟小時候她想爹孃時抱了它睡一樣。
大白洗得乾乾淨淨,身上還撲了香粉,爪子搭在蓉姐兒手上,沒一兒呼嚕起來,外頭的太陽直直射在房裡,拉起了密帳子,還氳著一塊塊光斑,照得繡了纏枝八寶花的繡帳子一圈一圈,蓉姐兒枕著軟枕,心裡想了一回徐禮,又想了一回假山洞,大白的肚皮壓在她手上一起一伏,很
快她也睜不開眼了,兩眼一眯睡了過去。
徐大夫人在車上便沒忍住,問兩個妯娌:“二弟妹跟三弟妹,看著哪個更好些?”
徐二夫人知道她的心意:“我看莊家的跟王家的,這兩個姑娘算是出挑的。”若真論及好拿捏,怕是王家這個姐兒更容易些,瞧著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親孃還疼上,桌上一圈輸了那麼些個,也一句都不說她,還笑盈盈的。
再看她伸出來的兩隻手,便是內眷也不過這樣打扮,才時新起來的三五個絞金鐲子戴法,她一手就三個,抹起牌來只她那一桌子最熱鬧,叮叮噹噹俱是金器的聲兒,還有頭上的插戴,那一幅金鑲玉蟹荷葉的首飾,前前後後插戴起來總有十好幾件,還沒及笄便疼寵成這模樣,往後嫁妝怎麼會少了。
徐大夫人又看看張氏:“三弟妹,總是你的兒媳婦,得要你來挑。”
張氏想想自家肚皮裡那個,把心一橫:“我倒覺著,王家姐兒天真爛漫,喜歡她那性子呢。”她早已經細細問過,莊家姐兒比王家的姐兒大一歲,說是一歲,若按著出生來算,及笄便要早上一年又八個月。
她肚皮裡這個是男是女且不知道,媳婦若早早進了門有了身子,她肚裡這個小的又要往哪裡擱。莊家的姐兒看著精明瞭些,討一個憨憨的兒媳婦回來,才容易攏絡,家裡總要有個人向著她才好。
徐大夫人徐二夫人哪有不明白的,彼此眼光碰一碰,徐大夫人便道:“我也愛王家姐兒那個性子,是該樂著些,咱們禮哥兒自小就是個老八股,說話作事跟小老頭兒似的,該給他定個活潑些的娘子,也好往娘那兒說兩句好聽的。”
幾個女人有了默契,回去便往徐老太太耳邊吹風,起的由頭也是現成的:“孃親疼小叔子,更該心疼禮哥兒才是,給他定個實惠些的娘子,往後三房日子也好過呢。”
徐老太太一口差點啐上兒媳婦的頭頂心:“你便這樣做伯母?那是個什麼,商戶!”她氣得直喘,徐大夫人卻知道這裡頭有一半是假的,跟這個婆婆鬥智那麼些年,早明白她到這一招了,便是沒轍要撒潑了,卻不明白婆婆有甚個不滿意的。
“娘!禮哥兒的親孃是個什麼樣咱們且不說,如今三弟妹家不過從六品,若是娶一個高門大戶的來,小叔子一家豈不要看著臉色過日子了,面子有什麼打緊的,再高還能高過我們老爺去,裡子才最緊呢,日子是過出來的,真討個厲害媳婦來,不說三弟妹,禮哥兒豈不平白矮了一頭。”徐大夫人說了這一些,徐老太太便只咳嗽不喘氣了。
徐二夫人給婆婆揉心口:“大嫂說的很是呢,進來個不服管的,到時少不得要娘來□□,咱們不過是隔房的伯孃,難道還能叫侄媳婦立規矩不成?娘卻是正經祖母,只有您好撐這個腰。”
徐老太太越想越覺得有理,張氏是個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