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終於忍無可忍地對她說:你如果再不戒菸就等著你的嗓子徹底爛掉吧。於是,她就用咖啡代替了菸草。總有一種飲鴆止渴的感覺。
我總覺得她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清晰的打算。大二時,我因為嚮往媒體工作,便從英語系轉到了新聞系,她也跟著一起轉了過來。後來我發現比起報紙雜誌,我更喜歡電視,便考取了廣院電視藝術系的研究生,她居然也一起考了過來——雖然她既不喜歡新聞也不喜歡電視,她會跟我一起來廣院讀研不過是因為懶於建立新的人際關係,同時又需要一個藉口將自己目前的生活方式繼續下去罷了。
她這種隨性懶散的性格同她的家庭環境應該或多或少地有些關係。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父親去了美國之後就音訊全無,她因為一些原因跟她那位前衛的性學家母親好像關係也並不好。這麼多年來,她的旅行費用完全都是她自己在文學網站兼職掙來的——雖然有時候我會懷疑,現在的網站編輯真的可以有那麼高的薪金嗎?我曾經試探著問過她這個問題,可她每次都是言辭含糊地搪塞過去,我於是也不再問了。想來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吧。比如,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是自費生這件事,所以才瞞著父母去做了那份無聊的兼職。
夏安終於在週二下午趕回了北京,還幫我們帶了一堆麗江的手工藝品。林佩瑜也難得的回了趟宿舍——她開了家代購網店,為了發貨方便就跟她那位攝影師男友方路揚在校外租了間公寓,平時宿舍裡就只有我和夏安兩個人。
林佩瑜是臺灣人,高中時她媽媽嫁給了一個北京商人,她也一起跟了過來,後來就在廣院讀了本科和研究生。神奇的是,這麼多年來她的臺灣口音居然一點沒變。每次聽她嗲聲嗲氣地講“事情不是醬紫的,我汗他是用走的”,我和夏安都會有一種想要幫她捋直舌頭的衝動。不過,總的來說我還是很喜歡她的,偶爾還會讓她幫我代購國外的手提包和化妝品。況且,每次我們有什麼體力活,她都會很仗義地差遣方路揚過來幫忙,這在我們這種總共只有四個男生並且其中兩個還在開學第二週傳出緋聞的班級裡顯得尤為難得。因而我們自然而然地把方路揚當作了班裡的第31名成員,也漸漸習慣了在這種接風洗塵的聚會場合喊他過來。
“小曼,你的兼職最近做的怎麼樣?”方路揚一邊說著便幫我倒了一杯啤酒。
“哦,就那樣吧,無聊的很。”我漫不經心地說。
他笑笑:“我還以為你會不屑做那種工作呢。”
“一時也沒那麼多選擇,還有一堆賬單要付。”比如兩萬塊的分期付款之類的。
“也別讓自己太累了。”
我沒做聲,舉起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
一個尋常的週四,我的生活突然泛起了一點小小的波瀾。那天,我被夏安拉著去聽了宋陵的課,剛在教室後排坐下,就聽見講臺那邊傳來一句:
“請問,顧小曼同學是哪位?”
我愣了下,舉起了右手。
“上週的論文重寫。”宋陵不動聲色地說。
“為什麼?”
“我認為你除了《傲慢與偏見》,並沒有讀過奧斯汀的其他作品,我甚至懷疑你連《傲慢與偏見》也沒有讀過。”
“老師您憑什麼那麼認為?”
“因為你對奧斯汀的那些批評沒有任何根據和說服力,‘英國式瓊瑤’這種論述不僅刻薄,而且缺乏基本的文學常識。根植於文字分析的批判或許會帶來一種不同的視角,然而信口開河的批判卻只會讓一個人顯得無知。”
他站在講臺上直視著我,神情嚴肅而平靜。我亦隔著一個教室的距離看著他,許久之後方才覺得羞赧而憤怒。他剛剛…羞辱了我!就因為我羞辱了他尊敬的那個英國女人。
我和他四目相對地沉默著,教室裡的空氣凝固著。直到一陣刺耳的鈴聲在走廊裡響起,我才如夢初醒般地起身離開了教室。
於是,在那年九月的一個晴朗的下午,我終於成功地引起了牛津才子的注意,雖然是以這樣一種尷尬的方式。
☆、第二章 融合
2007年10月
北京顯然不是一個可以用高跟鞋征服的城市。
在來北京之前,我用高跟鞋搭配所有的衣服——包括球衣和休閒夾克。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讀大學的那座城市是一個交通便利、街區狹小的沿海小城。當然,另一個原因是高跟鞋所賦予我的一些女性特徵曾給我在生活和其他方面帶來過一些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