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槐帶著培安四處尋了一遍,終於在一個剪綵畫的鋪子前看見了崔禮禮。
她跑得臉頰通紅,上氣不接下氣,一手叉著腰,正對著一個孩子的腦袋一通拍:“跟你說了別亂跑!”
那孩子戴著面具委屈地:“我一直就在這裡看彩畫。沒亂跑。”
崔禮禮額前的髮絲飛揚,滿頭的小辮子胡亂絞在做一團,鼻頭還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子。抓住他胳膊,拉起來就走:“跟我回去!再亂跑,我可再不帶你出來了。”
何景槐走了過去:“崔姑娘。”
崔禮禮一見到他,心裡咯噔一下。早該想到的。何景蓮都在這兒,他肯定也在。多半是來替他妹妹討要杯子的。
“何大人。”
何景槐看向施昭明:“是你的弟弟?”他查過崔家,崔禮禮是崔家獨女,這個孩子應該不是崔萬錦的兒子。
崔禮禮沒有回答,反而直截了當地告了狀:“何大人,令妹冥頑不靈,還望回家多多教導。那十七隻杯子,讓她自己去九春樓買。”
“我來是想問上——”何景槐正要說話,卻被人打斷。
“崔姑娘。”
崔禮禮一閉眼。怎麼逛個廟會,都是熟人?個個都認識自己?
轉頭一看,是個眼熟的婢女。
再一想,是元陽公主身邊的。
那婢女迎過來,也不看何景槐,只衝著崔禮禮行禮:“崔姑娘,我家主人請您過去一敘。”
“多謝相邀,我這就去。”崔禮禮如釋重負地向何景槐行了禮,“何大人,失陪了。”
沒走兩步,突然身子一僵,糟了!
那頭是元陽公主。這邊是施昭明!如今還不能確定施昭明是否就是駙馬和外室所生,可萬一是的話,這不就麻煩了?!
她的手下意識地掐著施昭明的肩,壓低嗓子威脅道:“你最好別把面具摘下來,到時候丟了命,我可不管!”
施昭明聽出她的嚴肅,將面具的繫帶拉緊了些,又重重點了一個頭。
元陽公主正跟“八姑娘”和紀夫人一同吃茶說話。見到崔禮禮來了,幾人笑著朝她招招手。
見到戴著虎頭面具的施昭明,元陽遂又問道:“這是誰家孩子?”
“一個朋友家的。快給公主磕頭。”崔禮禮站起來,摁著施昭明往下拜。
施昭明一聽是公主,連忙跪下:“草民見過公主。”
元陽笑著對紀夫人和“八姑娘”道:“小小年紀,還知道說‘草民’。”
“戴著面具怎麼吃東西?”元陽抓了一把糖瓜果仁一類塞進他手中,抬手就要去掀。
施昭明一把按住面具,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崔禮禮連忙打圓場:“這孩子怕生,一出門就不願意摘面具。今日好不容易才說服他出來玩的。”
旋即又拜託一旁的婢女,“我娘和家中的丫頭婆子還在天后宮前的糖人鋪子那裡,煩勞姑娘替我將孩子帶過去交給她們,替我傳句話,說我要陪公主吃酒,不回去了。”
“你娘也在?原以為你是要在家裡陪爹孃的,便沒邀你,早知你要來逛廟會,我就讓人去接你來了。”元陽說罷按著崔禮禮的肩膀讓她坐下,又摸摸施昭明的腦袋,“你們就安心坐著,我讓人去請。大過節的,將一家人拆開了可不好。”
那怎麼行?
崔禮禮暗暗叫苦。
若將娘帶來了,施昭明就走不了了,孩子總不能一直戴著面具不吃不喝吧。可一摘面具,元陽見了他的方臉濃眉,豈不旁生枝節?
她一邊搜腸刮肚地想著怎樣才能拒絕公主,一邊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暗暗握住施昭明的手,這才發現施昭明的手又冰又冷,膝蓋和腿都在不住顫抖。
不能再等了。大不了就說自己肚子痛。
誰料有人敲門,門外侍衛低聲傳話,侍女又走到元陽公主跟前來回話。
“公主,門外刑部何大人求見,說是遇到了崔夫人著急帶孩子回家吃藥。”
太好了,大救星啊!崔禮禮連忙拉著施昭明站起來:“是的,孩子還在吃藥,公主,我將他送過去就來。”
施昭明又規規矩矩地磕頭:“草民告退。”
快走到門口,身後響起公主的聲音:“等等。”
崔禮禮和施昭明僵直地轉過身。
只見元陽公主露出一個春風般溫柔和煦的笑容,讓侍女取了一張絲帕來,抓了好幾把糖果子,仔細包好繫緊,放進施昭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