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分(3 / 4)

中變成生產牛奶的自動機,是相當危險的。人這樣做,就切斷了把自己與天堂連線起來的線,在飛越時間的虛空時,他將無所攀依和無所慰藉。)

從這堆混亂的念頭裡,特麗莎生出一種擺脫不開的褻瀆的思想,她認為,聯絡著她與卡列寧的愛,要比她與托馬斯的愛要好。不是大一些,是好一些。她既不想挑剔托馬斯也不想挑剔自己。她也不希望、宣稱他們彼此能有更多的愛,她的感覺是給出一種人類情侶的本性。人類男女之愛對於人與狗之間存在的友愛來說(至少在最佳例證中是如此),預先就低了一等。人類歷史上這種奇怪的現象,可能是造物主始料不及的。

這完全是一種無我的愛:特麗莎不想從卡列寧那裡獲取什麼,從未要求他給予愛的回報。她從未問過自己那種經常折磨人類情侶們的問題:他愛我嗎?他是不是更愛別人?他比我愛他愛得更多嗎?也許我們所有這些關於愛情的問題,這些度量、測定、試探以及對愛情的挽救,都有一個附加效果,就是把愛情削弱。也許我們不能愛的原因,就是我們急切地希望被人愛,就是說,我們總是要求從物件那裡得到什麼東西(愛),以此代替了我們向他的奉獻給予,代替了我們對他的無所限制和無所求取——除了他的陪伴。

另外:特麗莎照卡列寧原來的樣子接受了他,沒有幻想什麼去試圖改變他,一開始就贊同他狗的生活,不希望他從狗的生活中脫離出來,也不嫉妒他的秘密私通。她訓練他的動因不是要改變他(如一個丈夫試圖改造妻子和一個妻子試圖改造丈夫),只是給他提供一些基本語言,使他們能夠交際和一起生活。

再有:沒有人迫使她去愛卡列寧,愛狗是自願的。(特麗莎再次回想起母親,對發生在她們之間的一切感到悔恨。如果母親是村莊裡眾多婦女中的一個,她滿可以很容易地發現,母親的粗野也能將就將就。哦,只要她母親是一個陌生人!從孩提時代起,特麗莎的面容就被母親霸佔,她的“我”就被母親沒收,她對母親的這種方式感到羞恥。比這更糟糕的是那種長者的命令,“愛你的父親和母親”。這種命令強迫她去同意那種霸佔,去呼應那種侵略性的愛。特麗莎與母親的決裂並不是母親的過錯。特麗莎與母親決裂,不光因為對方是她觀在當著的這個母親,而因為她是一個母親。)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能給其他人一種牧歌式的禮贈,只有動物能這樣做。動物不是從天堂裡放逐出來的。狗和人之間的愛是牧歌式的。從來不知道有什麼衝突,有什麼忽發衝冠的壯景;從來不知道什麼發展演變。卡列寧在特麗莎和托馬斯周圍的生活基於一種重複,他期待他們也同樣如此。

如果卡列寧是一個人而不是一條狗,肯定早就對待麗莎說了:“看,我病了,天天往嘴裡送麵包圈也厭煩了,你能帶點別的什麼東西來嗎?”就在這裡,整個人類的困境得到了展現。人類的時間不是一種圓形的迴圈,是飛速向前的一條直線。所以人不幸福;幸福是對重複的渴求。

是的,幸福是對重複的渴求。特麗莎心裡想。

集體農莊主席下工後,帶著他的摩菲斯特外出散步,碰到特麗莎時總忘不了說一句:“他幹嘛這麼遲才到我這裡來呢?早來一點,我們可以邀伴去沾花惹草啊!他和我,哪個娘們耐得住這兩個豬娃的誘惑?”那一刻,豬就訓練有素地哼哼呼呼嚕嚕一陣。特麗莎雖然預先就確切地知道了對方要說什麼,但每次都大笑了。這個玩笑多次重複,還是沒有失去煽力。正相反,在牧歌式的環境裡,連幽默,也受制於重複這條甜蜜的法律。

狗比起人類沒佔多少便宜,但有一條是極為重要的:法律沒有禁止對狗給予無痛苦致死術;動物有權利得到一種仁慈的處死。卡列寧依靠三條腿行走,更多的時候是躺在角落裡嗚嗚地啜泣。丈夫和妻子都同意,他們沒有權利讓他毫無必要地遭罪。但是,他們原則上同意了這一點,仍然不得不面對著決定時間的苦惱,即什麼時候他的遭罪確實是毫無必要了呢?在哪一個瞬間他的生命不值得再延續了?

如果托馬斯不是一個醫生那該多好!他們就能躲到第三者的後面去,可以去把獸醫找來,請他給狗打上一針,讓他安息。

扮演死神的角色是一件可怕的事。托馬斯堅持他不能自己來打針,得把獸醫請來做這件事。後來他又意識到,如果這樣他可以把一種禁止人類享受的特權提供給卡列寧:讓死神具有他親愛者的外觀。

卡列寧整夜都在嗚咽。早上,托馬斯摸了摸他的腿,對特麗莎說:“不用等了。”

只有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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