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2 / 4)

拉開嗓門指著我們毫不避諱地嚷:“來看來看,他們就是老蔣的孫子,蔣委員長的孫子!長得好可愛的一對雙胞胎!”我們完全聽不懂,只用小眼睛回瞪他們一眼,加快腳步回家。但是“蔣委員長”這幾個字,倒讓我們記住了。

類似的事情重複發生了兩叄次,心中難免嘀咕,我們決定要問問外婆。有天吃完晚飯,我鼓足勇氣問外婆,誰是“老蔣”?誰是“蔣委員長”?怎麼我們會是他的孫子?外婆當時臉一沉,帶著責難的口吻說:“問這些幹什麼?現在兵荒馬亂,很多人家破人亡地逃到臺灣,喜歡胡說八道,不要聽那些人講的話,他們有神經病!你們爺爺、爸爸、媽媽,還有姨媽、姨爹一大家子,來不及逃出來,都還在南昌;章家有一大半的人沒有到臺灣,我們家跟什麼‘蔣委員長’怎麼會有關係!以後不要問這種傻事,不要理那些人!”第二天起,外婆不准我們放學後再經過那個眷村,要我們走學校前門繞一條較遠的路走回家,避開那些老兵們的指指點點。回想起來,這些老兵似乎已略風聞我們的故事。

這段經歷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們面前模模糊糊地提到和蔣家有某種關連,雖然有過疑惑,但一陣子就過了,畢竟年幼,被外婆編織的故事和她嚴肅的表情給隱瞞了過去。現在回想起來,真不知道當時外婆被我問到這個問題時,是什麼樣的感受?

家徒四壁臥竹床

從小學叄年級到初中,也就是從一九四九到一九五五這幾年在新竹,過得還算平穩,沒有任何異常,從衣著到每天的便當,以及上學用的文具,和其他同學沒有兩樣。但是從一九五六年年後,家境突然變壞,一直到一九六○年高中畢業,都沒有好轉過。

那段期間,新竹家裡上上下下,可以找到唯一的電器用品,就是幾盞懸在房間當中沒有燈罩的電燈球。新竹的風是有名的,但到了夏天,卻悶熱異常。有次我和孝慈到鄰居小朋友家去玩,看到電風扇在轉,覺得既新奇又羨慕,回到家也不敢提,我們知道家裡買不起。中央路的房子西曬,外婆帶著孝慈和我祖孫叄人睡在小房間,裡頭擺著兩張竹床,到了下午就像火爐般悶熱,晚上就寢時,竹床上的竹片都是熱的。家裡買不起窗 ,只好去文具店買色紙把窗子糊起來,後來乾脆用看過的舊報紙代替。

二舅想出一個簡單的消暑辦法,他要我和孝慈放學後,到附近的東門市場去找魚販,向他們買幾塊用來冰魚的便宜大冰磚回家,然後敲成大小不等的冰塊放進臉盆,擺在竹床上來回移動個把小時,把竹床冰涼一些,剩下的冰塊就放在房中間,讓它慢慢融化,晚上就比較好睡些。整個新竹市,應當沒有第二家,用這種妙方來對抗熱浪的。單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我們日子的清苦。

我最能體會什麼叫“家徒四壁”了。我們睡的竹床一直到進了大學都還在用,陪了我們十幾年,後來竹床不僅有個洞,還會夾肉,到了夏天都要墊上兩層的床單才行。從這樣的生活條件來看,街坊鄰居怎麼都不會相信,住在隔壁的這兩個雙胞胎會和“蔣總統”有任何關連!

成功嶺上見祖父

我真正近距離見到自己的祖父,是一九六叄年在成功嶺接受預官訓練的暑假。從報上得知他每年都會到成功嶺向大專學生兵訓話,所以一進到成功嶺,我就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八月九日一大早,我們就整隊在大操場集合,足足等了一個鐘頭。那年祖父已七十五歲高齡,向我們致訓詞時,聲音宏亮、鏗鏘有力,雖然帶有十分濃厚的奉化鄉音,但他吐字很慢,中氣十足,而且逐字照著稿子宣讀,可以聽懂九成以上。我和其他全體預官學員全程持槍立正聽訓,一動都不敢動,足足半個多小時。我內心是激動的,全場只有我知道:“他是我祖父!”

致完訓詞後,他在文武百官簇擁之下,緩步走下司令臺來校閱學員部隊。我個子不高,站在第一排倒數第四位,祖父會很接近地從我們面前走過。我終於可以見到自己的祖父了!我興奮得在心中吶喊。

自從外婆向我們解開身世之謎後,對祖父的感受,立即變得複雜又矛盾,好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理障礙要去克服。他那種歷史巨人的身影,從小就牢不可破地烙印在腦海裡,突然間外婆卻說他是我的祖父,這是何其大的衝擊。對一個十八九歲的窮孩子來說,要接受它為事實,真是太殘酷了些!對這種幾乎不可思議的身世轉折,除了必須不露聲色地去面對周遭,在人生道途上,更要隱忍住不能說出自己是蔣家人,這不是“辛酸”兩個字能道盡心裡的委屈。

回首過去,在那麼嚴峻的環境中,孝慈和我竟能毫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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