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告別女子回到酒店,我的頭腦一片混亂,那感覺彷彿是許多事情在腦子裡如同100多隻印度次大陸的大象奔跑一般紛至沓來,又似乎空一無物。我站在陽臺上仰望天空,月亮已經消失,但是後半夜的天空仍舊被一種神奇的柔光所籠罩,連空中狀若飛絮的雲朵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麼說,你的焦慮已經解除了?
焦慮並未解除。女子靜靜地回答,從中我學到一件事,那就是——缺失、錯過和焦慮恐怕是我們自身的一部分,承認並且承擔所有這一切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另外,我意識到人是多麼孤獨的個體,這也是無可更改的事實。我的錯誤在於試圖一次尋找一個完全解決方案,一勞永逸地消除它。因為遍尋而不得,故而焦慮。其他人也莫不如此。一旦明白這一點後,焦慮對於我而言便不再成其為焦慮,最起碼不再是過去那種焦慮了,它已經變成了一種可以平心靜氣接受的既成事實。我說的這一切,你可明白?
“有點糊塗。”我老實回答。
女子微笑:“或許你以後會明白。”
這是她的最後一句話。
我確實有些糊塗,但是又像明白了什麼,到一年後的今天,依然如此。
但是需要補充一句的是,在這之後,我再未見到過她和那晚那樣的月亮。
坐在紙箱上想起瘋了的朋友們(1)
舊菊花安全
舊棗花安全
捫摸過的一切
都很安全
地震時天空很安全
伴侶很安全
喝醉時酒杯很安全
心很安全
——海子“坐在紙箱上想起瘋了的朋友們”
文學的意義究竟在哪裡?
它到底是一些人的飯碗,還是一些人的救贖?
當然我們也可以把任何職業或者名詞放在這個問句裡,比如記者比如電影比如愛情比如戰爭比如同性戀比如死亡和厭倦
我的一個詩人朋友在結束了長達4年的公務員生涯後,決定辭職回家寫作。
當時我問他這個問題,他不置可否,卻談起瘋狂。
他那時在國家機關工作,按照他的說法,對於一個試圖成為詩人,或者說,已經是詩人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在龐大的官僚機構中日復一日地重複單調工作更讓人絕望和瀕臨瘋狂的了。
注意,他用的詞是瘋狂。
瘋狂啊瘋狂。
他注視著什剎海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連續不停地喝下去將近5瓶啤酒面不變色,同時說到瘋狂。當時是秋天,夜晚的氣溫已經很低,對岸的燈光倒影在水裡,煞是好看,我不停地跺腳取暖,手和啤酒瓶子一樣冰涼。
我當時估計他的寫作生涯將如同他的工作一樣令他瘋狂和絕望,或者說,更加瘋狂,更加絕望。因為他顯然還不瞭解,生活的結構就應當是這樣:絕望乏味的工作搭配詩,就像一座大樓裡有電梯也有安全樓梯一樣。居住在大樓裡的人平時用電梯,同時知道一旦需要逃生,可以使用安全樓梯。但是這只是“知道”而已,除非緊急情況,安全樓梯將永遠只是人腦子裡的一個概念。如同我們在這裡,在什剎海的這邊,知道有個“彼岸”卻永遠無法到達。
沒有主樓梯,所謂安全樓梯的概念根本就不存在,就像沒有了乏味的工作,我的詩人朋友也就沒有必要在寫詩中求得解脫一樣。任何行為都只會打破這種平衡,而這種平衡一旦不存在,建築在該平衡上的一切都將分崩離析。
是的,如同911那天世貿大樓在煙塵滾滾中噩夢般塌陷一樣,分崩離析。
當然,他對我說這話的時候還沒有911,這比喻是我事後加上去的。
他說走著瞧。
好。
* * * * * *
我使勁敲門,過了半晌,我的同事才搖搖晃晃走出來。
“叫了你半天了,幹嗎不出來?”我說:“快去喝酒。”
他用一種窺看幻象般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後磨磨蹭蹭地進屋拿了一件夾克就跟我走了。我們默不作聲地穿過大街小巷,他把雙手插在兜裡,悶聲不響地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大走特走,腳步有點漂移不定,看上去他對走到哪裡和身邊的一切都置若罔聞。
這種狀態一直延續到吃飯,大家坐在街邊的排擋上悠閒自在地喝著啤酒,那裡到處掛滿了水煮活魚和麻辣小龍蝦的招牌,我們的座位靠著一棵大楊樹,間或有枯黃的葉子 “撲”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