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從樹上飄落,旋轉著掉到裝滿麻辣小龍蝦的盆子裡。冰鎮的啤酒拿上來後,在悶熱的天氣裡放一會兒瓶身上便掛滿水珠,我們把這樣的酒瓶和喝光的空瓶子沿著桌子一直襬出去,排成一條長龍,甚是壯觀。
他仍舊目光遊離,一聲不吭,只是在不停地喝啤酒。
最後我終於耐不住了,問他:“你到底怎麼了?”
他抬起頭,目光似乎不能很好地對焦,大惑不解似地看了我一眼,好象在奇怪我怎麼會在這裡,然後回答:“我失語了。”
“你什麼?”
“失語。”
“什麼意思。”
“我問不出問題來了。”
什麼意思,失語?
就是我做不了採訪,我無法問任何問題,所有的問句在我張嘴那一剎那就從腦子裡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為什麼?
不知道。
他確實如自己所說,問不出問題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他都處於半退休狀態,寫不出稿子,也不問問題,只是回答,並且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也正是由於他的失語(其實不如說應該是“失問”),我才意識到記者是個依賴於提問的職業,我們每天在忙著問問題,問各種知道答案或者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從某種程度上講,其實問到最後,我們對於答案本身,反而並不感興趣。
如果問不出問題,在這個建築在發問上的行業裡,確實是死路一條。
為什麼呢?
不知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知道。
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有一天早上起來,凡是帶問號的句子都從腦子裡消失了個無影無蹤,換句話說,我的腦子像個大眼篩子,凡是問題大概都是比我那腦袋裡的篩子眼型號要小的東西,它們漏掉了,不見了,像水滲進沙子一樣沒有了
他真的不再問問題了,只回答。
逐漸地,在他身上,我又發現了一件事情——即我們與他人的交往,包括我們的這個世界原來都是建立在問答上的。在人生中,如果兩個人都喪失發問能力,連簡單的談話都將無法繼續。試想,一旦那樣的話,兩個人將永遠自說自話,哪怕說的是同一件事情。由於喪失與對方起碼的聯絡,二人最終將像兩條平行線一樣筆直地前行,永遠無法交叉。
坐在紙箱上想起瘋了的朋友們(2)
她怎麼說?
我們分手了。
為什麼?
不知道。
你問過她為什麼了麼?
我已經問不出問題來了。
我的問題擲地有聲地衝他扔過去,如同水滲進沙,如同鐵屑被磁鐵吸引,很快,我又發現,總是處在提問的位置上,人會感到莫大的空虛。
難道我也會被他傳染不成?
不行,不能再問了。
你估計自己什麼時候能痊癒呢?
你看,你剛才還說再也不問我問題了。
* * * * * * *
我的一個女友在戀愛,她的問題在於,所有的男友都無一例外地相似,因此在外人看來,她無非是在重複之前的一切,連苦惱和幸福都毫無推陳出新之處。
外人都已經厭煩,當事人反而樂此不疲。
她總是喜歡上同一型別的男子,都是熱情,身材修長的高科技外企白領。這些男子在我眼裡的共同之處在於,都是攝影發燒友,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器材或者數字發燒友。
我記得其中的一個人用CANON E0S3機身搭配80…200MM/F2。8鏡頭,配上CANON的550EX閃光燈,CANON的100MM微距鏡頭和24…85MM/F3。5…4。5。之所以我會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在一次聚會的時候,她的男友在其中拿著相機一通拍照,隨後便坐到我身邊大談自己的裝備。
看起來,他喜歡所有這些數字,每一個要說的清清楚楚,方才顯其快感。所以當我被問到用什麼拍照,我平淡地回答說大概是CANON傻瓜的時候,他簡直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後來的一位,天知道是不是此人了,我說過,她的男友換來換去,外人總是搞混。那人買下了一款捷信三腳架搭配曼富圖141RC雲臺,那玩意重的一塌糊塗。我們有一次去爬長城,他跟在我們後面,只揹著全套裝備爬了一個烽火臺,便累得半死,只好下去坐纜車。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