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太皇太后審批,而且得到了恩准,遂於昨日清晨早朝中宣示於群臣,榜於延和殿。太皇太后也許要以“廣開言路”已付諸實施的行動安慰司馬光兩個月來二奏其事的忠心,也許另有所謀,便發出要司馬光“過闕入見”的詔令。蔡確看到這道“詔令”後十分慌恐,怕司馬光察覺他在《求諫詔書》中塞進的私貨,怕司馬光又有新的動作,更怕司馬光的出現又在京都黎庶中惹起“歡呼踴躍”的風暴,便把心腹邢恕派到司馬光身邊。
邢恕對司馬光的關照侍奉十分殷勤周到,親自安置住室,親自掃床理帳,親自捧水斟茶,甚為恭謙。在司馬光寬衣松履的歇息閒談中,向司馬光熱情地說:
“晚生祝賀大先生數年積志已展。”
司馬光愕然。
“大先生‘廣開言路’之奏,已被太皇太后採納了。”
司馬康急忙詢問:
“和叔何以得知?”
邢恕藉機恭維:
“大先生高瞻遠矚,兩次奏言,但宰執大臣持見不一,太皇太后亦似有‘投鼠忌器’之慮。右相蔡確敬仰大先生為人,欽佩大先生之深慮,四處奔走,闡述大先生‘廣開言路’之奏乃當務之急,頗費心力。然曲高必和寡,好事須多磨,五天前太皇太后得大先生《乞開言路狀》,英明決斷,依大先生之所奏而行。昨日早朝,右相蔡確奉太皇太后諭旨,已宣示《求諫詔書》於群臣並榜於朝堂。”
司馬光神情專注地問:
“群臣有何反應?”
“群臣情緒激昂,議論紛起,盛讚太皇太后的英明決斷,爭相揭露‘變法’十七年來的缺失弊端,若江河決堤,沸沸滔滔。當然,人心尚難一致。默而不語者有之,頹喪低頭者有之,搖頭浪語者亦有之。右相蔡確頗為一些人一時轉不過彎而憂慮。”
司馬光似乎相信了邢恕這些合情合理的談論,心裡暗自思忖:“過闕入見”之詔,也許就是為此事而發。他也對右相蔡確產生了好感,感謝蔡確在“廣開言路”上所作的支援和努力,遂捋須而贊:
“右相蔡確,乃有膽有識之士。”
邢恕知道該收場了,便恭順地請示:
“大先生,‘春官居’要為大先生洗塵小酌,懇請大先生賞光。”
司馬光點頭同意了。於是,邢恕引導司馬父子向膳廳走去。
司馬光走下樓梯,司賓吏鄭磊帶著兩名豔麗的女子急忙迎上攙扶,司馬光雖覺唐突,但還是入鄉隨俗地順受了。司馬光走近膳廳門口,絲竹之音在膳廳乍起,司馬光雖覺刺耳,但還是體諒了邢恕、鄭磊的熱情。他舉步踏進膳廳,官妓們靡靡柔柔的歌聲迎面撲來,眼前的情景著實使他目瞪口呆,舉步難移: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
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初留住。
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華燈燦爛,鮮花盈室,花叢中歌妓輕吟,華燈下,舞妓舒袖,司馬光的心茫然了:“春官居”是禮部接待外任官員之所,也成了這般樣子,與酒樓妓院何異?靡萎之風至此,真是聞所未聞!他轉眸向鮮花圍繞的大型四方楠木餐桌望去,人間少有的珍饈佳餚,造型精奇,色味美崙,見所未見!仔細觀看,是鮑魚、海參、燕窩、熊掌、乳鴨、飛龍、醉蟹、龍蝦,是一罈皇室御用佳釀薔蔽露。他的心憤怒至極:昔日仁宗皇帝,英宗皇帝接待諸國使者的國宴,也不敢如此奢侈啊!近幾年來,閒居洛陽獨樂園,久聞官吏吃喝之風猖獗,不意已至此排山倒海之勢,真的要吃掉萬里江山嗎?他傾耳聽辨官妓們靡靡柔柔的琴音歌聲,原是柳永的詞作《晝夜樂·洞房記得初相遇》,他的心愴楚顫慄:輕薄的理解,已使“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的純情憂傷,變成了粗俗的慾念;淫蕩的聯想,已使“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初留住”的痴情悔恨,變成了醜態的猥褻;顛狂的靈魂,已使“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的淒涼情戀,變成了“東施效顰”的虛假。這是在糟蹋詩詞的靈魂,這是在糟蹋一代詞人柳屯田,更是在為這每況愈下的世風世情添醜添臭!司馬光的老淚撲簌簌滾落。
邢恕對此靡費的豪華已習以為常,猜不透司馬光的淚水因何而流,便殷勤關切地詢問:
“大先生偶感不適嗎?”
司馬光望著邢恕,悲聲而呼:
“邢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