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如玉:老於說明天省裡有個領導來,還是他的好朋友,他想請你們父子倆給好好的看看。我說這命相是天生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好也給說好一點,你叫老何他們怎麼看?老於也很為難,說朋友來了,總不能讓他不愉快吧。老於說,要是這人真是個好相呢,好辦,好的要說透。要是有問題,不好的呢,儘量少說,或者說得含蓄一點,你看我這話說清楚了沒有?
老何:我明白。這樣的事我們碰得多。
郭如玉:那你明天不要走了,縣上有人會帶他來的。本來要請你到招待所去看的,可是客人誠心誠意堅持要來拜訪你。
老何道:好,我在家等著。
這是於長松第一次開口叫他幹這等三教九流的事情,這也可以視作一縣之長正式表態認可他的工作,老何便有了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為了接待好政委的客人,老何打掃了衛生,還買了些糖果擺上,以示重視。
第二天上午十點半,郭向陽和縣上的人把這位領導同志帶到了流星巷35號。為了保密起見,待領導同志進了老何的門,其他人便在巷口上站崗,準備擋住不速之客。
一個小時後,老式的木門“吱呀”一聲響,只見客人握著老何的手走出門來。客人滿臉喜氣,看樣子他很高興。
當晚於長松讓人把何了凡叫到了他家,見面便問:看得怎麼樣?
這人少年寒苦,但聰明好學,祖上有厚福之人,可得其庇廕。命中又兼有貴人相助,中年可得志,前年去年今年,年年有進步。
不足之處呢,我看他聰明不能太過,跟人不可跟得太緊。所謂水可載舟,也可覆舟,貴人可以幫你,也可累你。皆因貴人位高權重,惹人眼目,尊他的人多,妒他的人也會多,若是太近了,難免不被牽扯進去,所謂伴君如伴虎,就是這個道理。
嗨,我看你還蠻懂政治呵,你這一套,我都講不出來,我看你可以做個縣長。
講得好有什麼用?講得好不如想得好,想得好不如做得好,做得好不如命好。命裡只有三格米,走遍天下不滿升。
你說對了,他如今跟的,正是一個省級領導,當官當到省級,也算得上是個貴人了。你的意思是,要是再跟這麼緊,他的個人前途會受到影響?
恐怕還不止是影響。
這些話,你告訴他了嗎?
按照你的指示,講是講了,但不會講得這麼明白。
那怎麼行?
我暗示了。不講,便是我的不對,幹我們這一行,該講的一定要講,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不能做損德的事。但有些話,可以講得明白,有些話,不能講得太死。至於他能不能聽出來,就全靠自己去悟了。
你別教我怎麼當官,你那什麼狗屁暗示,要是他聽不出來怎麼辦?他應該與領導保持點距離才好啊。
不要著急,一切自有分解。
於長松說:告訴你們呵,我們是一家人不說二話,這個人叫做劉鐵,是大青山人,他們家離我們十八里鎮,也就只十多里路。劉鐵如今在省裡當處長,為人忠厚,做事紮實,我看要是老天不瞎眼,他就該有個好前程。我去省裡辦事,不住酒店,要住他家裡的。劉鐵的伯父便是鼎鼎有名的劉大山將軍,這個人你們不會不曉得吧?我的老上級,曾經也是劉大山的部下,這層關係,你們想想看,有多親?你們認我,就要認他!有些話該怎麼去提醒他,我不管,你們看著辦吧,反正不能壞他的好事,影響他的進步,好不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何了凡便要把頭點到讓政委放心為止。
告辭於長松的這天晚上,何了凡一直想著白天的事情,越想越睡不著,半夜裡忍不住把半音叫醒:這事我怎麼也放不下,我們這次被於政委給蒙了,他們當領導的,習慣了報喜不報憂,我也受了影響,只揀好的講。而幹我們這一行,一是一,二是二,實在是不能這樣做的,這事呢,又不能再對劉鐵說什麼,可又怎麼向政委交代呢?
你還想著這事呵,你以為政委還記得這芝麻綠豆小事啊,一縣之長,要管的事多著哩。
兒子呵,看來我們這碗飯,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麼好吃的,你以為真的就可以“愛奉承休來問我,喜直判指引前程”?不是,不是。我倒是想了個長久之計,我想我還是把我那篾匠手藝撿起來,讓人家覺得我是個篾匠,看相呢,是我的副業,看著玩的,碰上了好看的,就給看看,有麻煩的,有些事不便說穿的,就不看,就說我是個篾匠,這樣就有了退路,你看這樣行嗎?
半音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