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袁家沒幫你忙,是因為你沒來找,不是我不幫,責任在你不在我。
劉修解釋說,上次的事是兵事,歸太尉府管,不歸司徒府管,所以沒到司徒府來。他又說,我和師兄在洛陽跑上跑下忙了個把月,最後還是找中常侍呂強幫的忙,才把上疏遞上去,著實費了不少事。也是透過這件事,我才知道中常侍中也有好人,並不全是弄權之輩。
馬倫的臉色有些難堪了,劉修雖然沒有指責她,可是話裡卻有些帶刺。我們師兄弟在洛陽跑了一個多月,你都沒聽到訊息?非要我上門來求你,你才肯出手?幫了他忙的中常侍是好人,那不幫他忙的呢?當然是壞人,至於是不是中常侍,其實並不重要。
兩人說得非常客氣,也比較隱晦,聽不出一點火藥味,張氏看他們兩個態度都非常溫和,心裡鬆了一口氣,盧慎還小,也聽不出太多的意味,反倒是馬倫身後站的那個年輕女子感受到了劉修棉裡藏針的反擊,眼中不免閃過異樣的神彩。
馬倫的口氣慢慢的有些不耐,她覺得劉修太不識抬舉了,就算我袁家沒有主動去幫你忙,現在我都當面承認不是了,你怎麼還這麼擰,難道還指望我給你道歉不成?
“德然,清濁不同流。你雖然出身不高,可是畢竟受過學,又頗有才幹,以後仕途想必不會差。不要被一時的困難所惑,還是和那些宦官分得清些的好。要不然落了個濁流的名聲,以後就算是位登三公,也是被人所不齒的。”馬倫慢慢的說道,言語中透著居高臨下的警告:“司徒是文官之首,司徒府人才薈萃,和這些英才做同僚,對你的學業和以後的仕途都大有助益,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你且莫大意了。”
劉修微微一笑:“多謝夫人垂青。奈何如今老師在廬江剿賊,師兄在上谷屯邊,師弟年幼,我不能不勉力支撐。”
“我知道在洛陽生活不易,可是自賤為商賈,未必也太過了。縱使你自己肯為了奉養師母擔了這汙名,奈我子幹師弟的名聲何?這樣吧,你到司徒府來任職,我承擔你師母、師弟的生活。袁家雖然不敢說鉅富,區區幾百金,我還是能出得起的。”
劉修暗自冷笑,區區幾百金,你早幹嘛去了?再說了,我真要到司徒府任職,你會給我幾百金,能按時發給俸祿便是謝天謝地。不過呢,你把司徒府的辟召當成仕途捷徑,以為人人都渴求的恩賜,可是我卻偏偏不想和你袁家拉上關係。不錯,從長遠看,世家的實力不是宦官能對抗的,袁家內外勾結,也不是普通的世家那麼容易倒黴,可是要論短期效應,傍你袁家還真不如傍宦官。袁家再牛,司徒也不是外朝文官之首,要拜官不還得宮裡下詔才行?
“多謝夫人美意。”劉修躬身施禮:“如今我有羅敷面館,每日小有收益,生活倒是無虞的。其實我實在是很慚愧。我雖然師從先生,可是奉師日短,沒能和先生學什麼經籍,如果入了司徒府,同僚們論起學問來,我怕會給先生丟臉,也會累及馬扶風的名聲。要論才學,我師弟可比我強多了,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夫人能讓他進府學事。”
馬倫沉下了臉,非常惱火。她從劉修的話裡聽出了堅決,說什麼學問不好,怕給老師丟臉,連累師公馬融,希望能把這個機會讓給盧慎,說起來好象上為長輩著想,下為師弟創造機會,可是真實的意思卻是堅決不肯接受司徒的辟召。
你這是給臉不要臉,把司徒府的賞識當什麼,可能隨便轉讓的?
“看你年紀輕輕,相貌堂堂,又從子幹師弟學經,和子行相處時日也不短,怎麼還是如此不通事理?”馬倫怒氣上湧,不再假以顏色,厲聲斥道:“初聞公路說你在太學口出狂言,胡亂解經,我還不信,總覺得子幹師弟為人嚴正,不至於教出如此不通的弟子來。可是現在看來,你的確是太年輕了,不知從哪裡聽了幾句,便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高人一等。清濁不分,黑白不析,遠士人而親閹豎,正途不入而習商賈,把讀書人的本份都忘了。我不知道待你先生回來,你如何向他交待。”
劉修直起了腰,眉頭輕輕蹙起,一聲不吭的聽著馬倫厲聲喝斥,面無表情,既沒有憤怒和窘迫,同樣也沒有羞愧,平靜得如一潭死水,讓聲色俱厲的馬倫覺得自己的憤怒好象是面對著一堵白牆,除了看到自己的唾沫點點,一點反應也沒有。
馬倫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冷冷的看著劉修。
張氏和盧慎大驚失色,忙不迭的給劉修使眼色,示意他趕緊給馬倫陪不是。劉修卻視而不見,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道:“敢問夫人,你是以盧師的師門身份教訓我,還是以袁夫人的身份教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