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聞之驚訝,盯著他的眼睛,李巨川絲毫不讓,也正正地看著他,似非作偽。李曜想了想,點頭道:“先生既然如此說了,李曜自無不允。”
李巨川聽他自稱李曜,而非李存曜,眼珠微微一動,但卻裝作不知,仍先問了心中所想:“天下大勢,亂治輪迴。某讀書三十載,總有些不明所以之處,某今身為‘賊臣’,怕命不久矣,念及‘朝聞道,夕死可矣’,聞蒲帥天下大才,因而欲在死前求一真理:蒲帥以為,隋強一時,忽而而亡,我大唐承襲前朝舊制,卻綿延近三百載,縱然如今朝廷闇弱,天子輕佻,天下萬民仍對大唐心存冀望,其為何也?又問,秦強一時,忽而亡國,漢承秦制,東西(兩漢)綿延四百餘載,又為何也?”
李曜略微詫異,問:“你不問生死,不問前程,竟問此事?”
李巨川點頭正色,一臉肅然道:“正是。”
李曜心中暗道:“這個問題後世的一些論壇上倒是頗有些愛好青史煮酒的哥們喜歡討論討論,我當然也能答得出來,只是我要跟你說這是社會變革的必然陣痛,是奴隸主轉為封建制以及門閥制轉為科舉制所導致必然動盪而統治階層未能順利引導最終導致滅國的結果,再跟你說說歷史的唯物主義辯證法,可不就全是後世的歷史觀說辭了,你難道一時明白得了?”但見李巨川一本正經地模樣,李曜忽然想到一件事:莫非此人打算投靠我?
這不奇怪,李巨川本人,就以原先歷史上的記載來看,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了,有本事的人要轉投他人,必然要有一些理由。就像他剛才所說他從王重榮手下跑到韓建手下,就是因為韓建更體恤民情,這對於“封建儒家”的讀書人來說,未必不可能,而且甚至頗有可能。
那麼,他因為其他一些什麼思想理想之類的原因轉投自己,也未必不能啊。只是,他這個問題要怎麼跟他說,才說得明白,而又不會超出這個時代的人所能理解的範疇呢?
不過李曜對於李巨川的敏感還是頗為欣賞,隋朝與秦朝出奇的相似,這事似乎到了現代社會才被重視。按照現代社會的說法,兩者最大的相似無非三點:都統一了中國,都進行了一場革命性的變革,都很短命。
現代人很喜歡討論,認為沒有隋煬帝的中國很難說是一個什麼樣子。當然,按照恩格斯“他人替代論”來說,沒有楊廣,也肯定會有第二個或者類似的一個隋煬帝出現,但按照李曜讀史的分析,他卻覺得這個隋煬帝第二即便是延後一分鐘出現,恐怕歷史也將大大的不同。可惜他無法證明,除非他穿越來的朝代不是唐末,而是隋朝或者北周時期。
不過話說回來,歷史其實也就是一場遊戲,遊戲裡面的人物可以投擲骰子做出選擇,但無論你怎麼折騰,你也跳不出遊戲設計者的掌心,GM也許不能控制一切,但總策劃顯然可以。在西方,這個總策劃叫上帝;在東方,這個總策劃叫做辯證歷史觀。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東方封閉環境中的必然規律,當時秦前那會兒,八百年周王朝早已分崩離析,之後早晚要被某一個國家統一,但究竟是誰統一,什麼時間統一,怎麼個方式統一,那就是遊戲玩家的事,而不是遊戲設計者的事了。隋煬帝其實跟秦始皇有些類似,甚至後人有個說法叫做:“秦始皇多活幾年就是隋煬帝,隋煬帝少活幾年就是秦始皇。”李曜一直覺得這話有一定的道理,隋煬帝的確是一個歷史牛人,他的作用就是大大地影響歷史程序,或者說加速某種制度、體系的毀滅,同時又加速某種制度、體系的新生,只不過隋煬帝肯定沒學好辯證歷史這門功課,歷史證明他這門課實實在在的是掛科了,當然他其他課程不是優秀得一塌糊塗,就是糟糕得一塌糊塗,絕對是個偏科尖子生。
李曜一直認為秦朝和隋朝都是很偉大的,其偉大之處,就是大量打破了舊制度,創立了很多新制度,這讓中國又完成了一次蛻變。所以說秦朝也好,隋朝也罷,它們雖然短命,但對中國來說意義重大。單說隋朝,由於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北方長期各民族混居,這客觀上是給中國輸入了新鮮血液,北方的蠻族文化與傳統的中原文化大規模交融,使得重新統一的中國有了改革的沃土,隋朝的各種改革沒必要細說,關鍵就是隋朝用各種新制度為中國重新建立起一個平衡的社會,當然,在改革中產生的火花,楊廣顯然沒有控制好,安全生產做得不夠到位,結果產生了爆炸,把偌大一個隋朝自己給葬送了,大唐則和當年的大漢一樣坐享了前朝豐碩的改革成果。
自東漢以來,中國實際上由於失去了平衡而四分五裂,重新迴歸平衡本來應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