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寶蓮不高興了:“她也是沒法子才賣身的,駝子你還不知道嗎,過去別說賣身,跟男的說句話都臉紅。”
張忠誠點點頭:“也是,你說她怎麼做這樣丟人的事?柱子知道了,該有多傷心。”柱子是駝子的男友,曾在村裡做會計。“她不是開小吃店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寶蓮說:“我不也開鞋店嗎,還不是被人擠兌掉了。”她嘆口氣,對丈夫講起來:
“小吃店關門後,她去了一戶人家做保姆。那戶人家的男人沒老婆,很有錢,是個大款,家裡養了好幾個小保姆。他見駝子敦厚性感,就上了她的身。那時駝子已經懷了柱子的孩子,她怕極了:這事不能讓柱子知道,她不能失去所愛的男人。也不能讓主人知道,柱子沒工作,她再丟了飯碗,兩人都得餓死。思忖再三,她去了醫院做人流。本以為做了人流,既留住了工作也留住了男人。誰想到天有不測風雲,手術時大出血,醫院要她通知家人交錢,為了保命,她只好告訴了柱子。柱子知道了真相,自然要演一出血濺鴛鴦樓。可惜,駝子不是潘金蓮,對手也不是西門慶,柱子更不是武二郎,仇家毫髮無損,自己卻殘了一條腿。駝子出院後,主人家自然不能去了,只好偷偷摸摸做了野雞。”
“你說城裡人是不是故意逼農村女人賣身的?”蘇寶蓮問。
“你怎麼會這樣說?”
“駝子說的。她說城裡人逼我們無處可去,只好賣身。這樣他們就可以回籠那些富人的錢啦。她們都分配了任務,每月必須供出多少嫖客。駝子不願意,只好做野雞。做野雞雖然收入少多了,抓住還會被重罰,但不會害人。”
在鋁錠廠豪華辦公室裡,沈雙福正眯縫照眼睛聽手下的馬仔報告。
“這麼說他們還是不肯讓出地皮?”
“連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馬仔回答。
“媽的,”沈雙福罵了一句,說:“真他媽給臉不要臉。”
“這些人都是賤骨頭,只吃硬的。”馬仔湊近說,“我看叫幾個兄弟把他們的豬全藥死,豬死了,他們連貸款都還不上,只能守著一堆臭肉哭,到時候會求我們買這塊地的。”
“這不行,”沈雙福說:
“不能老來低階的,也不值得冒險。我收購這家鋁錠廠難道是為了賺錢嗎?這個破廠就是砸碎了,也熬不出二兩油,我是為了重塑形象。現在不是從前了,粗暴的武力征服和簡單的財富炫耀已經不合時宜,更不能獲得尊重。不能跟窮人硬磕,窮人的牙齒是有毒的。我們過去就是因為窮,才去賭命的,因為我們的命不值錢;現在我們有錢了,自然不能再賭命了,那樣我們太吃虧。要賭就賭錢。要用我們不值錢的東西跟他們最值錢的東西賭,才合算。”
馬仔聽得雲裡霧裡,不得要旨,只得問:“老闆,您的意思是——”
沈雙福說:“派人去收他們的豬廠,要把價格抬起來。”
馬仔更糊塗了:“這——”
沈雙福說:“這什麼?這叫溫水窒息法。”他覷視著馬仔說:
“很簡單,如果一戶人家有件估值1萬元的古董,來了一個古董商出價2萬元購買,他會覺得自己擁有2萬元的財產了;再來一個古董商出價5萬元購買,他會覺得自己是個小富翁了;第三個若是出價20萬元,他一定以為自己是個大款了。大款嘛,沒有錢,有人會借他,銀行知道這件古董當前的價格,也會貸款給他。他拿到錢後,開始享受大款的生活。當古董的價格終於達到了他期待的價位並準備出手時,這位古董商卻拒絕或神秘失蹤,其他古董商也不約而同拒絕或失蹤,古董的價格又回到了最初的估值。這時候他除了負債累累之外,什麼也沒有得到。為了清償債務,他只好賣掉這件泡沫古董。”
馬仔恍然大悟:“噢,這樣一來。他們真要求我們買豬廠了,我們還裝成救世主的樣子”
蘇寶蓮下班回家,遠遠瞧見丈夫在樓梯平臺上燒飯,爐瞠的火正旺,將他的臉映亮在半空的黑暗裡。過去,每看到這樣的情景,她都會陶醉好一陣子,她最初對性的朦朦朧朧衝動,也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那瘦長的手指在鍋碗瓢盆上的嫻熟動作,令她產生了想被撫摸的躁動和慾望。那慢吞吞升騰起來的火苗,讓她湧出想擁抱或被抱的衝動。可今天,她的情緒卻被深深的憂慮籠罩了:同櫃檯的姐妹告訴她,鞋奘的生意一直不好,她們的工資都是老闆借錢發的。
張忠誠看出了老婆情緒的變化。他問:“怎麼啦?”
蘇寶蓮就將事情告訴了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