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部分(2 / 4)

小說:古爐-賈平凹 作者:水王

告訴了麻子黑越獄的事,說:磨子,那賊越了獄還能不回來嗎!你這幾天小心點,遲早出門手裡得拿個東西防顧呀。磨子說:不可能吧,監獄的牆那麼高,看守的是做毯的?行運說:現在不是文化大革命嗎,啥都亂著,他能不趁亂出來?磨子說:那好麼,逮捕了他我還後悔只挨槍子便宜了他,他要回來了,我用刀子一疙瘩肉一疙瘩肉地剮了他!

話是這麼說,磨子把土擔回家墊了豬圈,手裡提了一把鐵鍁就到麻子黑的老屋去檢視。麻子黑家的院門鎖著,磨子拿了鍁咚咚打,沒反應,鍁刃子在門扇上劃出一個叉號,就從院牆上翻進去,上房的一角簷雨淋垮了,綻板和瓦在地上掉了一堆,再踹開窗子,屋裡空空蕩蕩,桌上櫃上塵土有一指厚,滿地老鼠的腳印,沒有人進來的痕跡。又到廈子屋,灶臺還在,地窖裡沒人,水甕裡也沒了水,往日在甕裡壓漿水菜的那塊白光子石頭就在甕腳地上放著。他說:你狗日的敢回來,除非你鑽在地縫裡!搬起白光子石頭就朝灶上的一口鐵鍋砸去,鐵鍋砸出個大窟窿。

往後,磨子的眼睛就老是紅的,出門鐵鍁不離手,動不動,掄起鍁就在近旁的樹上、牆上拍一鍁,不是拍下一堆枝葉,就是牆皮掉下來。村人都說磨子脾氣變了,麻子黑被抓的時候,他也沒這麼大的兇勁,一定是這半年來窩的火太多了,沒處發洩,趁這陣兒也是給榔頭隊看吧?

榔頭隊的人也都知道了麻子黑越獄的事,也知道了磨子在發兇,但似乎沒多大反應,倒是很快把支書放回了家。支書從柴草棚走的時候,還是披著那件黑褂子,眼半睜半眯,腳步緩得走出一步了才想起再走出一步。當天傍晚,支書的老婆來找磨子,磨子就去了支書家,支書在支在院子裡的木板床上半臥著喝竹葉子水,喝水的還有善人。磨子把鐵鍁靠在院門後,走過去,支書招呼坐了,就抽起水菸袋了,對善人說:你說你的,讓磨子聽聽也拿個主意。善人卻連打了幾個噴嚏,又要咳痰,起身到院角咳,越咳越停不住。支書說:你聞不得煙味?就把菸袋讓老婆拿走。善人終於清了喉嚨,過來坐下,對磨子說:支書在徵詢我的意見哩。磨子說:徵詢你的意見?支書臉紅了一下,說:你以為我又批判他呀?善人說:支書說當初不該讓我住到山神廟去,現在窯神廟既然做了公房,老公房他雖是要買的,他也不打算買了,要讓我給霸槽去說說,住進去。磨子說:買就買了咋又不打算買了?要住你就住進去,給他霸槽說啥話?榔頭隊是隊委會呀?!支書說:唉,磨子,你也不看看這形勢!榔頭隊咋樣待我都行,文化革命麼,劉少奇是國家主席說倒就倒了,縣劉書記公社張書記都批鬥成了那樣,我還有啥說的?我也想了,為了古爐村我朱大櫃是十幾年勞著心血,可能在為著村子好而得罪了些人,這三間老公房我真的不該買,我之所以讓善人住進去,一方面表明我真的不買了,另一方面,土木房麼,長時間不住人,就容易爛得快。善人說:支書話說到這裡,我說幾句。道是平的,而高人得學低,住在高處,分別上下,人心就生隔了。支書說:是呀,我這頭前人,是把心都領高啦。善人說:老公房你不買了好,但我也不能住,我給人說病,本質就是治己而不治人,託底就下,不借半毫勢力磨子聽善人說到不借半毫勢力,拿眼睛就盯善人,支書卻說了:善人,不瞞你說,我以往是不滿你說病,你說病總是志呀意呀心身呀的,不讓你說吧,你還真的把一些人的病治了,讓你說吧,我這支書要講黨的領導,要講方針政策,那群眾思想就沒法統一嘛。現在我是不行了磨子說:咋就不行了,共產黨還在領導著,誰把你支書撤了?支書擺擺手,說:是不行了,磨子,善人說的是在理上,我是十幾年的支書了,可說到底還不就是個農民嗎,被大家捧到頂上去了,好比是一間茅草房,蓋在大樓上。善人說:其實我說病,哪裡就犯共產黨的事了?我也想不通的是,人吃五穀得六病的,可不做幹部的時候都讓我說病,一做幹部了就都又反對。以往支書是反對的,現在霸槽他們也反對了,禿子金就警告我不要搞四舊,倫理道德就是磨子說:霸槽是幹部?他算啥幹部?!支書說:你讓善人說麼。善人就說:哦,咱不說人家了。我是說,這文化大革命來了,那就是颳大風,風來了草在搖,樹也在搖,我要說的你們或許不中聽,可我想,今後你們誰能矮到底,誰能成道,學道就是學低,才能成己成人。不要虛張聲勢,招人毀謗。最好人人在本分上成,負什麼責任,盡什麼職分,因為責任就是天命。磨子說:我這是啥天命?支書你偏偏在文化大革命要來了讓我當這個隊長,我做這有名無實的事,進不能,退不能,這不是木刀子割人嗎?支書說:榔頭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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