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急!虜騎猖!
那歌聲一轉,已帶嘶啞之音。待到身旁幾個同伴倒下,最後一人背靠大樹拼命砍殺,眼神中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可是,他、還、在、唱!“天欲傾,國有殤,斷頭相見又何妨!”
斷頭相見又何妨!
那小兵中了數刀,再也無力舉起兵器。他的身軀順著樹幹慢慢滑下,嗓子口猶然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出:“又何妨!”
“又何妨啊!”吳平再也壓抑不住,他仰天狂嘶,堂堂七尺身軀上淚花如雨,噴薄而出。正當他滿懷激憤,無從發洩時,董峻忽然暴喝一聲:“殺!”
殺!!!!!猶如驚濤拍岸,比若風雷乍起。整個山頂,無數人影向下狂奔,就連那創重難起的傷兵,也奮起餘力,怒目高唱:
西北望,
黃沙漫卷蒼茫。
狼煙急,
虜騎猖,
人臣安可坐消亡?
東南望,
山河萬里雄壯。
天欲傾,
國有殤,
斷頭相見又何妨!
歌聲一浪高過一浪,捲過山峰,捲過樹木,捲過已然倉皇遁逃的鐵勒士兵!
“壯哉!”山腳下,數千名鐵勒騎兵簇擁中,一個老人聽著氣吞山河的歌聲,看著狼狽退下的鐵勒士卒,不由衷心讚道。“董峻,得臣如你,北諒何幸,我鐵勒何悲啊!”
“大汗,你莫要長了他人志氣,滅了自己威風。董峻小兒,此時不過苟延殘喘,不消幾日,我定將他拿來見你。”一個紫臉大漢聽著不服,昂首對著老人叫了起來。
那老人盯著他看了幾眼,忽然大笑起來:“好,奔古爾查,你果然不愧是鐵勒第一勇士。董峻雖能,我鐵勒還有比他更能的。有你這句話,我便可以回去安心對付海威。只要你能擒住董峻,此處五萬人馬今後全是你的部屬!”
聽他許諾的封賞如此之厚,奔古爾查喜出望外,滾下馬來親吻著老人的皮靴:“大汗,我奔古爾查對天起誓,不活捉董峻,誓不為人!”
那老人滿意地笑了笑,隨即又道:“實在不行,死的也成,不算你違誓。”
“多謝大汗!”奔古爾查聽了這話,心中更是篤定。在五萬人馬包圍下,勒支山脈簡直可說連只鳥兒也飛不出去,何況是董峻這麼一個大活人。要說擔心,他只擔心董峻見勢不妙,捨身殉國,刻下既然大汗允他死活不論,那就更沒有問題了。
目送老人一行漸漸遠去,奔古爾查扭頭望著部下,一張紫膛臉上,宛如剛剛喝下了數十斤青稞子酒般興奮不已,他手指山上惡狠狠道:“給我衝,誰能第一個衝上山去,賞他牛羊二十頭,烏克美女十名。斬殺或生擒董峻者,賞牛羊各一百頭,烏克美女二十名。”
他喊聲未落,周圍的鐵勒騎兵頓時鼓譟起來,牛羊也就算了,烏克族的美女卻是大草原上公認的稀罕物。如今一舉便可得到十人以上,誰還能不奮勇前進。
拭去鐵錘上的斑斑血跡,吳平喘息著走到董峻面前,稟告道:“將軍,北邊的防線有些支撐不住,又向山上後退了一百步。”
董峻用馬血溼了溼嘴唇,這才點頭應道:“知道了,今日鐵勒攻勢大異往常,像是不惜代價也要攻上山來。北邊僅僅後退了一百步,殊為難得。”見他極艱難的立起身來,吳平連忙搶前幾步,伸手要去扶他。董峻瞪了一眼,推開吳平的雙手,自己強撐著走到高處向南眺望。
“李邯也該來了。”視線的盡頭,空蕩蕩的只有幾頭野獸正在草原上悠然行走。吳平心中一苦,難過道:“將軍,朝廷會不會看著我們自生自滅?要不然,怎麼小方一點訊息都沒有。”
默然背身不語,董峻猶如一尊塑像立於山頭。良久,方聽他低聲道:“事已至此,連我也不敢肯定。邱鍾一敗,帝國軍力捉襟見肘。虎賁羽林二軍又不太可能離京北上,真正能指望的,恐怕只有平時不在眼裡的城衛府兵了。”說到這裡,他忽俄一笑,傲然道:“我以區區兩萬精騎,來去馳騁數千裡,揚國威震虜膽,何等暢快淋漓。書生從戎,能有這般壯舉,縱令馬革裹屍又有何憾!”
正當吳平聽的心神動盪,準備一抒死志時,忽然有人大聲喊道:“援兵來了!援兵來了!”。董峻和吳平齊齊打了個激靈,舉目向南方張望。只見遠端幾縷煙塵沖天而起,來勢極快,轉眼便露出了隱約的人影。
“天哪,是烈風軍!柳將軍來了!”吳平一看見來軍陣中,數十面火紅的旗幟迎風招展,他喜出望外,失聲向著董峻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