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姑娘小夥子鬧喳喳地擠滿了一病房。
“今天不探視,你們怎麼進來的?”我問。
“我們從太平間溜進來的。”小夥子們拍著胸脯,“沒我們進不去的地方。”
“就算接您出院吧。”大姑娘們調皮地咯咯笑,“我們掐算著您準住膩味了。”
我說:“我有人接風”
刪I說:“是二勇吧?這小子,還在大門口傻等呢,叫他跟我們進來他不敢。”
“他比你們守規矩。”
“哪兒啊,您不知道,過去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兒,調皮得出花兒,穿了兩年‘官兒眼’,變老實了。”
護土終於發現這些“非法越境者”,板著面孔來轟,他們滿不在乎地打著哈哈:“就走就走,但願永遠不來這地方。”
大家爭先恐後替我拿上東西,前呼後擁,旁若無人地把我攙出病房。我似乎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恍然滿頭烏髮又少年了。
我愛這些年輕人,也愛他們不,我們的餐廳,我曾經為此堅定了活的信$然而;信念固然高林也固然可以》我帶來一安慰和自豪,可卻不能彌補我心頭那淒涼的空白。人,只有當他感到幸福生活也是屬於自己的時候,才會真的迷戀人生!
出了住院樓的大門,高高的臺階直通下去,連線著一片開闊的平地,我的胸襟也豁然開朗起來,不知怎麼就激動得渾身發熱。敏芳,你也跟我來吧,就在醫院那白色的欄杆外,二勇穿著一身乾乾淨淨的民警服正在等著我們呢!我流淚了?為什麼看不清他那高高昂起的大蓋帽上的警徽?可那原航而斑斕的顏色卻分明打動了我,還有那身厚厚的棉警服,臃腫得可愛。二勇看見我。了,使勁向我揮了一下胳膊。
就在這時,我聽見一串嘟嘟的哨聲從高遠的藍天飄過,活潑、悠揚,也安詳。那是一群鴿子,象點點灰機,遊灑地在恬淡的白雲下盤旋而去,我心頭忽然發抖,兩腿一軟,不由一屁股坐在臺階上,痛哭失聲!
啊——,我的孩子,我的故鄉!
誰之罪
——評海巖的《死於青春》
劉錫誠
青年作家海巖的中篇小說《死於青春》講述了一個年僅十九歲的警察的悲壯的故事。當我讀著這部九萬多字的作品時,我的情緒隨著主人公陸小祥的命運的沉浮,重重地被一種早已消逝的對政治生活的提心吊膽的恐懼感所籠罩。慘絕人衰的唐山大地震,勞改農場監改幹部中的複雜鬥爭,使那些無所不在、無所不有、無孔不入的左的人物和左的思想、左的政策和左的做法更顯出猙獰的面目。一個純厚正直、執拗的追求真理、本該得到一切人都能得到的幸福與愛情的青年警察,他在維護人與人之間的正常的、純厚的、仁愛的關係中所作的一切努力,所做的一切有益的事情,都成了把他關押起來的罪證,最終死於他的至親好友劉成德的槍彈之下。讀完陸小祥的故事之後,人們能不義憤填膺,仰天長嘆:誰之罪?
我沒有全部讀過作者的小說,只讀完了《啄木鳥》編輯部向我提供的〈我不是一個好警察》、《我的孩子,我的故鄉》和上面所說的《死於青春》三部。從我所讀過的這三部小說中,我以為《死於青春》寫得最為深刻,最為成熟,也最耐咀嚼。
其所以深刻,是因為作者不僅寫出了青年主人公陸小祥的富於個性的性格和哀婉動人的故事,而且從他的短促而不凡的生活史這一側面,反映了當時社會的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以及造成他的人生悲劇的社會原因。這部小說所概括的社會問題,既有當時的時代特點,又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小說的全部情節、人物糾葛以及生活畫面,自始至終是透過第一人稱的“我”的回憶、倒敘和內心自白而得以展開的。“我”在十年前曾經是市公安局的一個共青團委書記,年輕的姑娘,地震之後被派往震區——清河農場參加抗震救災工作,在那段生活中結識了與她一起工作的當地的警察陸小祥,兩人在那樣一個特殊的環境中萌發了熾熱的初戀。陸小祥雖然缺乏較高的文化教養,但他的心靈中的人道主義思想和感情、純厚的扶危濟困的道德感、追求真理而達到剛直不阿的精神、不畏險阻而勇於獻身的革命責任心深深地打動了這個從城裡來到農場的姑娘,兩個人在孩兒河畔羞怯地、然而又是熱烈地相愛了。由於社會環境的不正常(在勞改農場這個被認為階級鬥爭的第一線,左的思想不斷升級,以及孔局長一類人物的欺上瞞下獲取個人升遷的資本的行為,等等),陸小祥的一切作為,一切在常人看來是正當的、有益於革命事業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