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地說:“他媽的,我這是怎麼了?悲悲慼慼的。我得振作起來,得像個宋一坤的婆娘。”
在宋一坤的記憶裡,這是他從夏英傑口中聽到的第一句粗話。
五
宋一坤又回到了海口,又回到了那間寂靜的、只有六十平方米的天地,每天依舊是讀書、看電視、下棋,枯燥而有規律。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關注著時事動態,研究政治、經濟、文化。從時間上看,他估計葉紅軍該來了。他很珍惜這個朋友,並對葉紅軍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這天中午,宋一坤照例去樓下不遠的一家小飯館裡吃午飯,他要了一碗四川風味的麻辣麵條,坐在門口簡易棚下的小板凳上,正低著頭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感覺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本能地一怔,停住了挑麵條的動作,隨即笑了,頭也不抬地說:
“假洋鬼子來了?”
來者果然是葉紅軍,西裝革履,提一隻精緻的黑色皮箱,他將箱子放到地上,順手拉過一隻板凳在宋一坤對面坐下,笑著說:“敢不來嗎?”
“剛下飛機?”宋一坤問。
葉紅軍點點頭,然後朝飯館裡喊道:“老闆,下一碗麵條,要大碗的。”
宋一坤趕緊加上一句:“記我賬上,我請客。”
兩個人的服裝,兩個人的語言,特別是宋一坤極認真的一嗓子,在旁邊的人看來的確是有點滑稽,坐在旁邊的客人們都忍不住偷偷地笑。
對於葉紅軍而言,他畢竟背叛了宋一坤,心理上總會有些障礙。然而見面之後的幾句話裡,他的那點顧慮頃刻間煙消雲散了,他感到過去的事情非但沒有影響到他們之間的友情,反而使友情更深、更純了。
吃過飯,兩人不緊不慢地走在路1:。葉紅軍笑著問道:“你猜,剛才那些人笑話我們什麼/’
“老土。”宋一坤回答,又說,“你該事先來個電話。”
“那樣不符合你的設計。”葉紅軍說,“你去機場接我,大知道後面有沒有眼睛盯著你?還是謹慎一點好。你剋扣了我的糧餉,我來向你討還公道,你我是對立關係。”
宋一坤自嘲地笑了笑,長嘆一聲說:“現在的日子,難啦。
如果我就此罷手,損失太大了,王海和孫剛放不過我。如果稍不留神被警方捉住尾巴,政府放不過我。如果我得罪了義大利人,羅馬方面也不會放過我。眼下真的是四面楚歌了。”
“你認為值得嗎/’葉紅軍問。
“值得,當然值得。”宋一坤回答,又問,“義大利人是怎麼跟你談的?”
葉紅軍說:“談話是在晚上,地點是一家酒吧裡。我一聽到你要扣我一半酬金,眼睛都瞪直了,氣急敗壞地說,我找他姓來的。我認為表演得還可以,另外還打碎了酒吧一隻杯子,賠了一點錢。,,
回到家裡,宋一坤去廚房燒開水準備沏茶,葉紅軍找了雙拖鞋換上,舒服地坐在客廳的方桌旁。桌上放著幾本政治經濟學一類的書和一些稿紙,鋼筆壓在稿紙上面,摘紙上寫了幾段文字。
葉紅軍拿起稿紙看了起來,寫的大概是隨筆之類的內容——
中央又講政治了,不是說過去不講,而是現在這個問題更突出了,關係到政權了。中央講政治,阿杰也得講政治,不講不行,不講就沒出路,因為她的讀者在中國,生存基礎在中國。講政治,就得講人生觀,講道德規範和人生價值,講精神境界。政治,阿杰是講不好的,因為她不在那個權力階層,領略不到那個階層的利益和感受,但是她可以講人生觀,講積極向上的人生觀,講邪不壓正的精神境界。所以這也是講政治。
另一張紙上是這樣寫的——
道,規則也,規律也。又有正道,邪道。古人所講的道,是正人君子之道。現在不同了,社會進人了法制時代,法律範圍之內的空間統屬於道的行為。
現在來看,此道也非“真道”也。在國家體制轉軌時期,政治體制與經濟體制之間會出現一些盲點,盲點就是空子,就是暴利。如今國有資產的總負債率為67%,這個數字是驚人的,這就是說,國家體制對經濟規律的幾十年的欠賬不是一課就能補齊的,還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利用“盲點”取財本質上是乘人之危,雖然符合法律範疇的道,但充其量也只是智者之道,距君子之道尚差一個境界。
施德於商,真道也。
葉紅軍心裡暗想:宋一坤的性格有著很深的生活背景,他自小失去母愛,父親是窮死的、累死的,他能上學在那種窮地方應該算個奇蹟,他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