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所有神祗中最為苛刻、威嚴的一個,現在,他的神廟前排著好幾十個人。這些人並不準備進神廟去,而是在進行某種需要輪流排隊等候的活動。他聽見硬幣的響聲,於是湊近了些。
那是一臺金屬製成的機器,閃閃發光。
一個男人將一枚硬幣投進機器上的鋼老虎口中。機器隆隆作響,他接著按下一些動物和魔鬼形狀的按鈕。兩條聖蛇那迦盤旋在透明的面板上,男人按下按鈕後,一道光貫穿了蛇身。
薩姆緩緩移動,更靠近了些。
機器一側有一根鑄成魚尾形的控制桿,男人把它拉下來。
聖潔的藍光盈滿機器內部;兩條聖蛇發射出紅色的脈衝;伴隨著柔和的音樂聲,藍光中出現了一個轉經筒,飛快地轉動著。
男人一臉接受賜福的表情。幾分鐘後,機器自動關閉。他又拿出一枚硬幣,再次拉下控制桿,引得隊伍末端的幾個人大聲發起了牢騷——這已是他的第七枚硬幣了。天這麼熱,其他人也等著祈禱呢。既然是這麼一大筆奉獻,他幹嗎不直接進去把錢交給祭司呢?有人回答說,這傢伙肯定幹了不少需要贖罪的事兒。於是,人們開始揣測他的罪究竟屬於何種性質,這讓人群中傳出好些興高采烈的笑聲。
王子發現隊伍中也有幾個乞丐,於是過去排在隊尾。
隊伍緩緩向前挪動,王子注意到機器底座上有兩隻老虎分立兩側:有的人會往第一隻口中投下硬幣,再按下按鈕;有的卻只往第二隻老虎嘴裡塞進一塊扁平的金屬片,等機器停住以後,金屬片會落入一個杯子裡,被主人拿回去。王子決定冒點兒險,找人打聽打聽。
他選擇了排在自己前邊的那個人。
“為什麼”他問,“有些人有自己的金屬片呢?”
“因為他們註冊過了。”那人頭也不回地答道。
“在神廟裡?”
“是的。”
“哦。”
他等了半分鐘,然後又問:“那些沒有註冊又想使用機器的人——他們就按按鈕嗎?”
“是的,”那人道,“用那個拼出名字、職業和地址。”
“要是像我這樣的旅客呢?”
“你還得加上自己城市的名字。”
“要是像我這樣不識字又該怎麼辦呢?”
那人轉過身來:“或許,”他說,“你應該用老法子祈禱,把奉獻直接交給祭司。要麼先去註冊,弄塊自己的金屬片。”
“我明白了。”王子道,“是的,你說得對。
我得再考慮考慮。謝謝。”
他離開隊伍,繞著噴泉走,直到看見掛在一根柱子上的鐵錐標誌,才走進織工街。
他兩次打聽修帆工加拿嘎的住處都一無所獲,第三次才終於在一個矮簷下找到一個知情的女人。
那女人個子矮小,手臂粗壯有力,唇上還有些髭鬚。她一邊守著自己的貨攤,一邊盤腿編織地毯。
貨攤和女人棲身的矮簷過去大概是個馬廄,現在還能聞著一股馬廄味兒。
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那雙眼睛像棕色的天鵝絨,竟意外地非常可愛。隨後,她嘟噥著告訴了他方向。薩姆按照她的指點,穿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巷,來到一座五層高的樓房前。樓梯貼著外牆而建,他順著樓梯往下走,穿過一扇通往地下室大廳的門。裡邊又潮又黑。
他敲敲左手邊的第三扇門,過了一陣,門開了。
開門的男人盯著他:“什麼事?”
“我可以進來嗎?事情有些要緊”
那人稍遲疑了一會兒,然後猛地一點頭,讓到一旁。
王子從他身側走進房間。男人在一張凳子上坐下,凳子前的地板上鋪著一大張帆布。他朝屋裡僅剩的椅子做個手勢,讓王子坐下。
此人身材不高,肩膀很寬,滿頭銀絲,瞳孔中已經有了白內障的徵兆。一雙棕色的手異常粗糙,指關節凸出得厲害。
“什麼事?”他再次問道。
“讓·奧威格。”
老頭雙眼一睜,隨後又眯成了兩條縫,他的手裡把玩著剪刀。
“‘蒂帕雷里路漫漫①’。”王子道。
【① “蒂帕雷王路漫漫”:一戰時英國遠征軍的行軍歌。蒂帕雷裡為愛爾蘭中南部一小鎮。】
那人瞪著他,然後臉上突然綻放出笑容。
“‘若你的心不在那裡。’”他把剪刀放回工作臺,“咱們多久沒見了,薩姆?”
“我早已忘記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