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賭場的錢彷彿一條永不停止奔流的綠色和銀色的河流,從一隻手流到另一隻手,從賭客流到賭桌上的莊家、到收銀臺、到賭場經理、到警衛,最後流到賭場最神聖的聖所、最秘密的聖地——結算室。在這裡,在賭場的結算室裡,綠色的鈔票被分類、分堆,然後標記。在這裡,速度緩慢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越來越多、數目巨大得令人不敢想象的錢從賭場上流到這裡,還有來自電子網路的錢,順著電話線,同樣流動到這裡。
在結算室裡,你可以看到三個人,他們在設在明處的監視鏡頭下點算鈔票,但同時還有他們看不見的、隱藏在暗中的微型監視鏡頭盯著他們,像一隻只昆蟲眼睛。每次當班,他們都要點算比他一輩子得到的薪水多幾倍數目的錢。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連睡覺時都會夢見自己在繼續點數金錢,點數數目驚人的鈔票和支票,將它們分門別類之後,再與這些金錢永遠分手。這三個人都有過瘋狂的想法。每週至少一次,他們都會夢想自己如何才能避開賭場的保安系統,帶著他能拿到的所有金錢逃跑。但是,再一次審視這個夢想時,他們不情願地發現自己的計劃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於是,他們只好老老實實繼續賺他們的工資,免遭關進監獄和被人送進墳墓的雙重危險。
在這裡,在這個賭場的聖所裡,不僅有三個人點數鈔票,還有負責監視他們並搬運鈔票的警衛。除此之外,這裡還有另外一個人。他身上的炭灰色西裝完美無暇,他的頭髮是黑色的,鬍鬚颳得乾乾淨淨。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他的面孔和舉止都不會讓人留下任何印象。其他的人從來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即使他們注意到他,很快也會再次遺忘他的存在。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房間的門會開啟,穿炭灰色西裝的男人會離開房間,和警衛們一同穿過外面的走廊,腳步踏在印有字母組合的地毯上,沒有一絲聲音。所有的錢都裝在保險箱內,推送到賭場內部的停車場,在那裡裝進裝甲車。車庫的坡道閘門開啟,裝甲車駛入拉斯維加斯清晨的街道。而穿炭灰色西裝的男人,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穿過大門,閒逛著走出坡道閘門,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對身邊那座仿紐約式樣的建築看都懶得看一眼。
拉斯維加斯已經成為一個只有在孩子們的圖畫書裡才能看到的夢幻城市——這裡聳立著一棟故事書中才有的城堡,那裡屹立著一座獅身人面像的黑色金字塔,金字塔尖在夜空中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彷彿是飛碟降落的指引光。到處都是霓虹燈組成的視覺奇蹟,還有閃爍的熒光屏隨時報告快樂的訊息和某人的好運氣,宣告某位歌手或者喜劇演員、或魔術師即將進行演出或者即將到來的資訊。所有燈光都在閃爍著、召喚著、邀請著人們進入賭場,參加狂歡。每隔一小時,一座火山都要噴發出光束和火焰;每隔一小時,一艘海盜船都要在海戰中爆炸,沉入海底。
穿炭灰色西裝的男人沿著人行道逍遙自在地緩緩走著,感受著金錢在整個城市裡的流動。如果是夏天,這裡的街道將被太陽炙烤得發硬,但他經過的每家店門前卻都涼爽宜人。那是室內空調傳出的冷氣,它們將吹走他臉上的熱汗。但現在是沙漠地區的冬季,是他所喜歡的乾冷天氣。在他的腦中,金錢的流動組成了一個漂亮的矩陣,一幅由流動的光線組成的三維立體圖。他發現,這個沙漠城市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移動的速度,錢從一個地方流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人的手中流到另一個人的手中。對他來說,這一切彷彿是一股高速奔騰的急流,吸引他上街走動,感受這股急流。�源思負躋丫�像�恕
一輛計程車在街上慢慢跟著他,保持著距離。他沒有注意到它,也沒想到要注意它。因為他自己是如此地不引人注意,所以被人跟蹤這件事是難以置信的。
現在是凌晨四點,他發覺自己來到一家帶賭場的酒店。這家賭場已經落伍三十年了,但它仍在營業,直到明天早上。到了明天,人們會用定向爆破法將它炸掉,六個月內,它所在的位置上將建成一座新的歡樂宮殿,永遠遺忘過去那座酒店。這裡沒有人認識他,沒有人記得他。大廳裡的酒吧俗氣而安靜,空氣中瀰漫著陳年香菸的藍色煙霧。樓上的貴賓室裡,某人正準備投下幾百萬美元賭一局撲克。穿炭灰色西裝的人坐在吧檯旁,位置正好在隔著幾層樓的樓上賭局的正下方,就連女侍者都沒有注意到他。酒吧里正在播放“為什麼他不是你”的歌曲,但幾乎聽不到聲音。五個貓王的模仿者,每個人穿著不同顏色的舞衣,正在看酒吧電視裡重播的晚間橄欖球比賽。
一個穿著淺色西裝、身材高大的人,坐在穿炭灰色西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