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旁,有人在燒火、殺豬,用醇香的糯米做手抓飯,他們在為多羅迴歸祖先的故土前作充足的準備。
寨子裡的每一個人在嚥氣後都必須在當天下葬,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他們必須要搶在山神野鬼得到死者死去的訊息前,把死者的靈魂悄悄送走。他們害怕山神野鬼得到死者要走的訊息後,在半道上給死去的靈魂設定障礙、佈置陷阱,讓死者的靈魂在山嶺間迷路,最後成為這些山神野鬼的僕人,而活在世界這邊的人卻一無所知。
這時,幾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攙扶著一個拄著烏木柺杖、老態龍鍾的老婆婆走到了多羅的身旁。老太太是多羅的祖母——索普阿婆。索普阿婆已經有一百二十多歲。一百多年的歲月消磨,已經把她原本纖細筆直的腰桿壓迫成了一張永遠不可能再直起來的彎弓,使她走起路來活像一隻老邁的白鷺。
索普阿婆的丈夫已經給她託了很多回夢,他要接索普阿婆到祖先那邊去。可是索普阿婆每回都對索普老爺說,她要是也跟著他走了,誰來看管寨子裡的這些小輩們。這些小輩們還離不開她的看護啊!
索普阿婆是剛剛才得到多羅要到祖先那邊去的訊息的。於是她要託付多羅給祖先那邊捎帶這邊的訊息過去。索普阿婆要乞求祖先,既然多羅的靈魂被祖先接過去了,她要讓那邊的祖先再送一個傳人過來。香火延續,生息繁衍,代代不息
傳承,是世世代代永遠的密碼,只可意會,無須破譯
索普阿婆顫巍巍地被攙扶到多羅的身邊,看著直挺挺像是睡著了一般的多羅,她接過一個女人遞過來的一碗清泉水,用乾枯的手指蘸上泉水灑在多羅溼淋淋的臉上,用含混不清的蒼老聲音朝多羅說:“多羅啊!好孩子,上路了,要小心些,別讓山裡面那些豺狼虎豹變成的漂亮妖精迷了你的眼睛。不要貪玩,不要調皮,不要在路上愛上與你不相干的女人,就直直地到祖先那兒去吧,告訴祖先,我們砍下了一棵樹,就要栽上一棵樹,不能讓這片寨子少了樹的蔭庇”
標誌著多羅的那棵樹還沒有徹底長大成材,於是寨子裡的人就砍了標誌著索普阿婆的那棵樹給多羅造一座陰間的屋子——棺材。以後索普阿婆要是走了,就用多羅的這棵樹造陰間的屋子。
肉煮熟了、切碎了,和在香噴噴的糯米飯裡,用新鮮的粽巴葉包好。日渥布吉這時從林子裡砍下幾根翠竹,在多羅的身邊給他搭起一座橋樑,好讓他渡過千山萬水,走回到祖輩居住的地方。又拿起粽巴葉包好的糯米香飯用一杆木製的長矛槍挑起,捏在多羅的手上,讓多羅挑著這糯米香飯去孝敬祖先。過後,日渥布吉獨自一個人走進了一片密林深處,一聲聲地呼喚多羅的名字,呼喊一陣,他又駐足傾聽,終於,從林子裡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聲。夜晚的山林極其安靜,這聲清脆的鳥鳴聲應得很遠,圍聚在火堆旁的寨子裡的男男女女都聽見了這一聲清脆的鳥鳴聲,於是,所有人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一層如釋重負般的笑意。大家此時都心知肚明,多羅的靈魂已經附在了這隻鳥兒的身上,以後寨子裡的人都不能用槍或者彈弓打發出這種叫聲的鳥了。
操辦多羅整個葬禮的都是寨子裡的男人,從生火、做飯,到為死者多羅穿衣,以及搭橋等。
現在,寨子裡的人都在等一個時辰,只要日渥布吉一下令,寨子裡的幾個男人們就要一起上去把多羅拉起來,用黑土布把多羅嚴嚴實實地裹起來,再用早就削好的細竹篾條把多羅纏綁在一根晾稻禾的木槓子上。
晾稻禾的木槓子也是連線生死兩界的橋樑。
漆黑的空氣中開始颳起了細微的冷風,那隻神秘的鳥兒還在林子間不時地鳴叫,就像是多羅的魂魄在和寨子裡的鄉親做最後的道別。
日渥布吉這時從懷中拿出了一把銅鈴,搖動了鈴鐺,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抬上被牢牢捆綁在木槓子上的多羅,健步如飛地朝密林深處早已挖好的一處隱秘的墓地走去。
深沉的夜幕下,寨子裡的男女老幼高舉著火把,默默地跟在後面。
穿過黝黑的山林,火把發出的星星點點的光亮,使寨子裡的這群人就像是從悠遠的曠古走來的一般。
日渥布吉在前面搖動著銅鈴,嘴裡念著嚶嚶嗡嗡的密語,寂靜的四野,那些沒有睡去的生靈似乎都在諦聽一個魂魄上路的聲音。
多羅的墓長約三米、寬約一米、深約兩米,寨子裡的人用糯米香稻的禾苗紮成掃帚,將多羅的墓穴仔仔細細地打掃一遍,然後把做好的空棺材放進去,又把木槓子上的多羅解下來,小心翼翼地將多羅放進空棺材裡,頭朝著東方太陽昇起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