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從威洛·科納斯運來的。她的小床、玩偶、玩偶床、玩偶桌、她自己的小椅——他們把她的東西都運來了。她穿上睡裙,帶上睡帽。她母親現在不再大笑,但她母親在山頂上大笑的餘聲未絕。她還能看見那件黑披風襯著白雪。然後她父親俯視她母親他怎麼那麼倒黴?正如她母親經常說的——一夜之間,失去了威洛·科納斯的房子,從鎮上的首富變成最窮的窮光蛋。魔鬼為什麼要打擊他呢?難道這是她父親和祖父老掛在嘴邊的世界末日的開始麼?
14。海蒂
威爾伯醫生知悉海蒂·多塞特在“肆拾”患有緊張症①並隨後在威洛·科納斯有心理失常後,愈加深信:如果不對海蒂進一步瞭解,就不能對西碧爾進行治療。海蒂製造了一個令人無法忍受的現實,而西碧爾為了活命就不得不保護自己。這一點愈來愈看得清楚了,雖然把患者說成是其母親的犧牲品已是精神病學中的陳詞濫調,雖然醫生力圖不把海蒂·多塞特當作西碧爾出現多重人格的主因,但要不按這個思路走,已是愈來愈難了。
1956年末和1957年初,在醫生逐漸瞭解西碧爾變成多重人格的原始心理創傷時,看來,這種創傷與她母親有關,已是沒有疑義的了。心理分析轉向那位由全身不能動彈而突然恢復過來的母親。
西碧爾在那帶黑色百葉窗的白房子後面的小巷中,腳跟不離地面地一步步朝威洛·科納斯藥鋪走去。這是她由農場回家後第一次去藥鋪。
她所熟悉的那扇爬滿蒼蠅的紗門攔住她的路。她踮起腳來抓住高高的鐵製門柄,把門開啟。她一走過陳舊的木質門框,這裡特有的那股腐蝕性氣味便向她襲來。
西碧爾不想吸進這種可恨的氣味,便憋住了氣。她想很快穿過這間後屋。後屋裡許多高桌和牆架上擺滿了瓶子、玻璃瓶塞、碗、草藥、五顏六色的液體和白色的粉末。這些藥都是西碧爾從小就認識的那位穿白大褂、高而微駝的泰勒老大夫配製的。可是,她不能走進前屋,那裡的架子上又有藥,又有裝著廉價糖果、玩偶、梳子和蝴蝶結的大玻璃櫃。
西碧爾尋找前屋和後屋之間的木梯。沿梯上去,就是她幼年時代著迷的地方,稱作泰勒大夫的樓廳。除了少數人以外,誰也不許入內。這是大夫的隱居禁區。
西碧爾順著樓梯扶手,滿懷希望地朝上望著,期盼白髮的泰勒大夫露面。她不敢出聲,只是氣也透不過來地盼望藥劑師能發現她。她終於看見藥劑師皺紋密佈的慈祥的臉。他微笑著招呼道:“上來,西碧爾,不要緊的。”
西碧爾輕快地奔到樓頂,突然停住腳步,欣喜而激動地睜大了眼睛。牆上掛的,桌上放的,全是泰勒醫生手製的小提琴。
這裡是透過特殊門路而接觸的特殊音樂——不伴有疼痛的音樂(如在家中那樣),而是伴有友誼和藥劑師溫柔話語的音樂。泰勒大夫微笑著,拉了一些小提琴曲。西碧爾如入夢境。“等你長大的時候,我為你製作一架小提琴,你也來演奏。”醫生答應她。
西碧爾酷愛音樂,還喜愛美術。她在這裡能看到許多圖畫。黑樹、白樹、奔馬、各種小雞。小雞的顏色各個不同。有的腿是藍色的。有的小雞是紅腳綠尾。她把這些小雞畫下來。她母親提醒她:小雞不是白的、黑的,就是棕色的。但西碧爾繼續畫這類小雞,認為它們表達了她母親所否認的感情。剛才泰勒大夫還說:“你也來演奏。”
這時,樓梯下面一聲尖叫。這是她母親的喚聲。她母親平時不讓西碧爾離開身邊,如今跟蹤追來了。西碧爾趕快離開泰勒大夫,下樓來到母親身旁。
她倆走近藥品櫃檯時,一個店員說:“我說得不錯吧,多塞特夫人,她準在泰勒大夫那裡,一找就找到。”那店員正為海蒂包一瓶藥時,西碧爾把一個胳膊肘放在櫃檯上,一手託著下巴。一不小心,她的肘部碰到櫃檯上的一瓶藥。藥瓶摔在地下,玻璃的碎裂聲使西碧爾的腦袋一陣陣抽痛。
“是你打碎的。”這是她母親的申斥。然後是她母親一陣狂笑。西碧爾恐慌起來,而恐慌引起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房子旋轉起來。
“是你打碎的。”她母親一邊說著,一邊抓住鐵製門把,將紗門完全開啟。生鏽的折葉咯吱直響。她母親和她跨過門檻,走進小巷。剛才還充滿期望地在這小巷中走過,現在竟成了囚犯在邁步。
海蒂突然從小巷轉到街上。西碧爾不知她們這次要到哪裡去。好多次與她母親一起散步,西碧爾都是實在不情願。
海蒂健步朝一排運貨車走去。這是農民進鎮時駕來的,沿著大街,排成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