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著腦袋在思索:到底為什麼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來描述“缺少什麼東西”呢?為什麼住在威洛·科納斯最好的房子裡,穿得比別人漂亮,玩具比任何一家孩子都多,但還缺少什麼東西呢?她特別喜歡自己的玩偶、彩筆和顏料,還有那個小熨斗和燙衣板。
她愈是急於弄清自己到底缺少什麼東西,它卻愈使人捉摸不清。她只知道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缺少”,使她經受她母親常說的“悲傷、沮喪和情緒低落”。西碧爾心裡最亂的是她覺得自己毫無理由悶悶不樂,如果真要這樣,那就是對父母的不忠。為平息她的內咎,她祈禱上帝饒恕她三個方面:沒有為她所擁有的一切而更為感激;沒有象她母親所講的自己理所應當地那麼快樂;而且與其他孩子不一樣。
苦惱的西碧爾有時會急匆匆地趕到多塞特祖母居住的樓上屋子中去。
在西碧爾的生活中,她祖母所在之處是至關重要的。歸根結底,從小就照顧西碧爾的是她的祖母,而不是母親。她母親喜怒無常,而她祖母卻總是十分鎮靜的。
祖母會把西碧爾放在膝上。這孩子坐在那裡用她祖母總是為她準備好的畫紙繪畫。她祖母為這些畫而自豪,會把它們掛在牆上,與老人多年前自己畫的油畫並排在一起。祖母有許多罐裝的梅脯、蘋果脯和無花果乾。她會把西碧爾帶到廚房食品櫃那裡去,任其挑選。祖母讓西碧爾開啟各個抽屜,想拿什麼,就拿什麼。有一天,西碧爾在一個抽屈中發現了自己在襁褓時期的照片,儲存得非常完好,便立即明白她祖母真心喜歡她。更有力的證明是當海蒂罵孩子不好時祖母前來保護她。“喂,海蒂,”她祖母會說,“她還是個孩子。”西碧爾還記得她幾次生病的時候。每次等祖母終於下樓來陪伴她的時候,原先吃不下飯的西碧爾突然能吃了。
可是,上樓去看祖母,從來不許多呆。她母親不許她超過規定的時間。每次串門的時候,西碧爾總覺得時間在飛逝,西碧爾的需要如此強烈,而滿足的機會又如此之少,以致當她母親上樓來領回西碧爾時,這孩子感到時間怎麼一下子就過去了?!
當祖父來家時,結束串門的卻是西碧爾她自己。她不喜歡這位粗壯的大個子。一聽到他那木質的假腿踩上樓梯,她就告訴祖母:“我得走啦。”祖母就以會意的微笑作答。
在西碧爾四歲的時候,祖母曾有一次精神失常。她在威洛·科納斯四處遊蕩。西碧爾把尋回祖母作為己任,果然把她帶回家來,並一直保護著祖母,直到老人康復,正如祖母多年來保護著她一樣。
恢復健康後的五年內,多塞特祖母又來保護西碧爾,但當西碧爾九歲之際,祖母得了另一種病——子宮頸癌。這種病使西碧爾揪心,而且害怕。
9。不存在的昨天
大屋內有一口棺材。他們即將把它運走。快到下午一點了。透過廚房的窗戶,西碧爾看見殯儀館的人正往屋裡運摺疊椅,供葬禮之用。
“回你屋去,”她母親囑咐她。“我們準備好便來叫你參加葬禮。”
於是她母親給她一根棒糖,讓她在等候時舔吃。她躺在床上玩弄棒糖,還能聽到樓下的人聲。過了一會,什麼都聽不見了。
突然,她父親俯視著她。“快,入殮禮都結束啦。你可以跟我們去墓地。”
他們把她忘了。原先答應她下樓參加葬禮的,但他們說話不算數。她已九歲。葬禮在家裡舉行。但他們讓她呆在樓上,用一根棒糖來哄她,把她當作嬰兒。她不能,也下會饒恕她的父母。
她穿上外套,戴上寬頂無沿帽和方格圍巾,走下樓去,一聲不吭地走過一些人,來到人行道上。“你乘這輛汽車走,西碧爾,”牧師說道。
車裡已經坐著她的叔叔羅傑和嬸嬸海蒂。這是另一個她不喜歡的海蒂。她叔叔和她父親長得極象,所以牧帥把她同她“父親”放在一起。她很不高興。
她不高興的另一緣故是因為死者是她的祖母,而她反倒被父母和所有的人所忽視和擺佈。這不公平。淚水含在眼睛裡,變得冰涼。她是從不大聲號哭的。
汽車停下了。他們正在她祖父當年出生的那個村子裡,沿著公墓的小路朝多塞特一家的墓地走去。她祖父是本縣誕生的第一個白人男子。
在這裡走著,西碧爾想到了死。教堂裡的牧師曾說,死亡是一個新的開始。她無法理解。她祖母曾告訴她:有朝一日耶穌會來,使愛他的人從墓中復活。祖母還說她自己和西碧爾將在新的大地上永遠廝守在一起。
羅傑叔叔和海蒂嬸嬸把西碧爾領到家屬站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