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公子多情”的《點心語錄》
我有點兒懷念頭四天的沙土地,至少回頭還能瞅見兩對半兒腳印兒,有種開路者的成就感。
“此路是我開,此樹我劈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
——同樣摘自“公子多情”的《點心語錄》
此刻我多想有匪賊再出沒一次,高喊上述口號。
本監國一窮二白,不怕劫財劫色,只希望借他們的手,把眼前這路給開了
慈相走在前頭,用木棍抽打著兩旁灌木矮樹張牙舞爪的枝椏,草莖樹枝兒噼啪作響,衣衫也被撕扯劃拉著出聲兒映襯。本監國拄著木杖,拖著疲憊的身子,跟在他身後,步履維艱,腿上沾了好些草杆兒樹葉兒,身上衣物已然破了十幾個口子。
怎麼就走上了這麼條荊棘遍地的“路”呢。
大半天不吃不喝,我只覺得又要中暑,強打著精神,竟又走了挺遠。
難怪爹總說我是塊爛泥扶不上牆的,不逼到絕路上,就做不出個名堂來。於是他便總是用雞腿兒辣椒要挾我,不給吃飯不讓睡覺地逼著我讀了好些書,背了好些當時不懂的詞詞句句。我總是擺出不配合的姿勢,看他抓心撓肺,吹鬍子瞪眼睛,卻也發作不出個一二三來。
看得過癮了,我這才扭了身子去揪他白花花的鬍子,打幾個結兒;掐他皺巴巴的臉,生生拎出個包子皮兒來;最後才不急不慢地把自己做的功課徐徐背來。
爹,現在我還真想你,想你咧了滿口黃牙的嘴,親自沏了茶端到我眼前兒,狠下心來掏錢買了雞腿兒來給我打牙祭作為獎勵。
也真想水杏兒楊花兒想爹走後,她們疼我,若不是年齡不當,真像我未見過面兒的親孃。
古人說望梅止渴,誠不欺吾。
想著想著,我們已經走出了這片茂密的灌木叢,眼前竟然出現了一爿茶寮!
海市蜃樓,不過如此。
頓時,我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口不渴了,肚子不餓了,腳步輕快了許多。
又走了幾步,那爿茶寮漸漸看得真切,一個大了肚子的婦人坐在凳子上,跟身邊兒的中年禿頂男人聊得火熱,還有一個矮胖的小男孩兒在四張桌子中間跑來躥去,很是歡騰。
我揉揉眼睛,這不是幻覺啊!
此刻,本監國精神倍兒棒,把木杖一扔,挺起腰桿兒,兩步跨到慈相身側。
“前面就是個茶館兒,我們過去也吃些喝些。”
慈相面色有些疲憊,看了我,撣了撣衣衫上的灰,伸出袖子,在我額頭上輕輕拂過。
我已經習慣他這般溫存,便也要充回大爺,硬氣上一次。
“子姜啊,這幾天多蒙你照顧,現下我們身無分文,這討水要飯的活計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攬了袖子,又幫我攏了頭髮,“揚思,只怕失了你的身份。”
我咯咯一樂,本監國這等混吃騙喝的事情可是打小兒就做得慣了,不妨事不妨事。
做出副無奈狀,說道:“時勢所迫,少不得便宜從事。”
“揚思辛苦了。” 他雖點了頭,臉上卻分明寫著不放心。
本監國誠然是長得寒酸了些,可哪裡就那麼沒本事了?
我略略整理下衣衫,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瞅準一跳長凳,便往下一坐——“老闆,來壺——”
我“茶”字還未出口,凳子一歪,嘎吱地倒了,我猛地撲在地上。
茶寮裡那四個人齊齊地笑做一團(算上肚子裡那個吧)。
我扭頭一看,這凳子四條腿兒竟少了倆,本監國被飢渴矇住了狗眼,方才並不曾發現。
我拍拍腿,站起身,打量其他凳子,也都是缺胳膊少腿兒。
也罷,我扶起凳子,調整了角度,馬步蹲當兒做了上去,雖然辛苦點兒,但好歹比站著舒坦。
“老闆,茶水兩壺牛肉三盤兒外加一碟茴香豆打包帶走!”
茶寮的菜色大同小異,本監國深諳其道。
那禿頭老闆慢悠悠地晃了過來,灰黑色的手巾兒在手中攥出湯兒來。
一張薄嘴皮兒一上一下,面無表情,“銀子十兩。”
這是天價啊!想當初本監國懷揣二兩體己銀子,已覺自己腰纏萬貫足可富甲一方,唉
我眼珠子一轉,“現在不太餓,我不要牛肉了。”
“銀子十兩。”
啥?三盤兒牛肉不要錢?碰上個傻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