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髻松綰,鬢角有兩綹髮絲垂落。她淡施脂粉,不飾金玉,只有皓腕上結了牽蘿紅絲係臂,煙柔綽綽間,眉眼盈盈處,明霞光爛,水眄蘭情,竟是平生稀見。
七 纖月
十四五歲的少年正值懵懂時候,好奇害羞,又偏喜歡不懂裝懂。北嵎鄉間同元凰年紀相仿的男孩子缺人管束,多多少少聽過牆根,窺過窗戶,趴過牆頭。皇家管教嚴格,元凰不曾為此不登大雅之事,然而隨著年歲增長,也不自覺地注意品評起身邊女子的形貌神態來。他自幼長在宮裡,容顏姣好的女子見過不少,他的母后長孫含荷儀容端方嫻雅,更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然而此刻畫中女子的美貌,既非雕瓊簇秀,又非樸素孤清,而自有一番別樣風致,元凰從未見過,便是在書中也不曾讀到。他一時看得呆了,搜尋枯腸也想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只覺得眼前女子像極了姜白石的詞,清婉窈眇,和雅疏雋,又無一語涉於嫣媚。
元凰瞧了一會兒,才發覺小像左邊用鍾繇小楷題著一行字,寫得是“聞道雲英藍橋,行人曾見,簾底纖纖月”。元凰見畫裡女子雖無披金戴銀,卻透有官家氣度,再加又是在北辰胤書房中放置著的人像,便猜測是早年亡故的三王妃。他認得題字是北辰胤手筆,再見一派生機盎然之景,料是當日琴瑟和諧,情濃之時隨手所作。“雲英藍橋”一詞,自是借用了唐代長慶年間秀才裴航在藍橋驛遇見仙女雲英的典故,將畫裡女子比作是□神女。只是北辰胤分明畫得白晝景色,卻在最後題了“簾底纖纖月”一句,不知作何含義,讓元凰百思不得其解。他存了疑惑,再仔細看畫中之人,發現她眉宇之間竟似有愁緒流轉——這般美麗靈秀的女子,笑時當是萬花為春暗香浮動,此時畫裡看來卻多了分飛絮遊絲般無定的縹緲惆悵。
元凰這廂裡看得太過入神,全然忘了自己是偷溜進三皇叔的書房,直到背後有人喚他“凰兒”,猛一轉頭才發覺北辰胤不知何時已立在暗室門旁註視著自己。
元凰嚇了一跳,偷窺被抓到現行,又是尷尬又是惶恐,急得鬢角冒汗,一貫伶俐的口齒也結巴起來:“啊三皇叔——我,我,我是看對不起,對不起。”他跳離了方几,險些撞到身後的藕荷宮燈,忙著低頭道歉,一面偷眼看北辰胤的臉色。他深深懊悔自己的好奇心,暗想這次真是闖了大禍。
他雖從未見過三王妃,也從宮人那裡零零碎碎聽到過一些閒話,知道王妃是錢塘望族之女,皇室中人都喚她眉姬,在世時候深得北辰胤的喜愛。她過身至今十餘載,北辰胤莫說再續正室,便是納娶側妃延續香火的意思也不曾有過。宮人們每每論及此事,都說看不出天錫王竟是如此痴情之人。元凰此時已然明白此處暗室定是北辰胤獨自憑弔妻子的所在,定不允許他人踏足。如今他冒失闖入,還盯著叔母畫像良久,以晚輩的身份而言,是極大的不敬。北辰胤縱然礙著他的太子身份不好發作,卻恐怕也不會就此不加追究。
北辰胤本要去前廳見元凰,半路聽到弄潮生的稟報,憶起暗室之門尚未鎖好,急急趕回卻還是遲了一步。他並不介懷元凰發現暗室,卻是擔心元凰會見到眉姬的肖像——元凰肖母,只因眉姬早逝,長孫含荷也生的眉眼清秀,宮內才無人起疑。北辰胤唯恐元凰見到眉姬容貌生出疑惑,之後事情便不好收場。
他方才見到元凰看著眉姬的畫像愣神,一幅心有所思的樣子,趕緊出聲呼喚。然而元凰轉頭望他那一瞬間,眉目神情竟讓他憶起初見時候的妻子來——元凰本就同眉姬生得相似,穿得又是眉姬生時喜歡的顏色,更何況十四五歲的俊秀少年因為尚未發身成人,多半帶有幾分陰柔氣質,北辰胤乍一眼望去,几几以為是光陰逆轉,伊人重現。
短暫的愣神之後,北辰胤才將元凰忙不迭的道歉聽進耳裡。他見元凰面上盡是犯錯後的慌張歉疚,並不像是窺破身世秘密的驚疑樣子,稍稍放寬了心,反過來溫言勸慰道:“無妨的。”
元凰聽三皇叔這般輕描淡寫就原諒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他微微抬頭,見北辰胤的目光早已挪離自己身上,而是看向他方才來不及卷好的畫軸,神色安寧,的確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他想要解釋自己沒有惡意,又覺得不論如何擅入書房都是不該,好幾次張嘴又合上,目視北辰胤走到案几前面,動手將畫軸緩緩捲起。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北辰胤一直低著頭,目光駐足在畫面上,幾縷髮絲滑下來遮住側臉。元凰頓時覺得自己在房中成了多餘,他暗忖著要退到屋外去,卻又覺得是自己多心胡思亂想,想要說些什麼打破沉悶的氣氛,於是斷斷續續道:“我看房門沒鎖才進來我,我真不是存心的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