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問道:“然後呢?”
“臣妾按照皇上吩咐的,表明皇后身份,自言對皇上的做法很不贊同,藉此同他攀談,”月吟荷低聲道:“他自稱北辰鳳先,是渡香蝶同同”
“同先皇的骨肉?——蛟非龍,凰非鳳,鳳先元凰,先皇真是取得好名字。”元凰自動替月吟荷說完了整句話,看到月吟荷點頭,肩膀明顯顫抖了一下,於是體貼地安慰道:“你不用怕。這是你替朕問出的秘密,朕自然願意同你共享,也相信你不會對外人洩漏半句。”
“吟荷不會。”月吟荷趕緊保證:“吟荷寧死也不會說。”她看到元凰微笑著點頭,心中剛升起一股脈脈溫情,卻聽元凰立刻追問道:“那在皇城之中,何人是他的內應?”
月吟荷遲疑半晌,輕聲稟道“臣妾不知”,即刻見到元凰的眼神冷漠了幾分:“那你可有按照吩咐殺了他?”
月吟荷低下頭去,害怕地瞟了元凰一眼,聲音更輕:“北辰鳳仙雖然為人單純輕信,卻也很是敏銳。臣妾設法套他的話,中途被他覺察,便”
“便被他走脫了?”元凰冷笑一聲,拂袖而起:“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你同那些無能的禁中侍衛有何區別?退下吧。”
月吟荷渾身一震,站著不願離去。元凰自己動手點亮了燈,顧自拿起筆來翻閱奏摺,連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月吟荷盯著他半晌,終於抬手用帕子擦乾眼角,輕輕嘆了一聲:“皇上——皇上並不喜歡吟荷,是不是?”
元凰勾起眉毛:“哈,你騙朕在先,現在反來責問朕為什麼收回了真心。”
“不,不是如今皇上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月吟荷抬起頭來,幽幽看著元凰:“皇上不會知道,喜歡一個人,就像走在通往懸崖的陡坡之上,哪怕明知粉身碎骨,也已經停不下來。就好比”她頓了頓:“好比皇上如今這般待我,我也還是喜歡皇上——真正的喜歡,是無法像皇上這般,說放就放的。”
元凰冷哼一聲,沒有理會,注視著月吟荷黯然而出,隨後緩緩將筆架好。筆尖新點的硃砂斷續滴下,映入眼底觸目驚心。他看著案上燭火明明滅滅。反覆回想月吟荷方才所言,不禁哂然。
哪怕明知粉身碎骨,也已經停不下來。汲汲於生,汲汲於死,待到黃梁夢醒心事成灰,只好比去奈何橋上走過一遭。本以為終究看破,就此隔世,那人卻只用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又輕易撩撥起他的戀戀不捨。這其中滋味,早在尚未遇到月吟荷的很久之前,他便已經深切體悟。她卻口口聲聲說他不懂,何等可笑。
不懂的那個人,從來從來,都不是他。
六 張弓
不出北辰胤所料,神武侯舊疾復發,邊關又缺醫少藥,等皇城援軍趕到的時候,老人早已病入膏肓。他躺在中軍帳中,每一聲呼吸都帶著濁重的喉音,好像氣流進出的通道已被完全堵塞,接二連三的嘶聲咳嗽著,連帶著身體止不住地痙攣顫抖,似乎這樣辛苦維持的生命給他帶來的疼痛折磨已經遠遠大過歡樂欣慰。聽說天錫王率軍到來後,老將軍的眼裡露出欣喜解脫的神色,如釋重負般地嘆一口氣,掙扎著想要起身參見,卻被隨後入賬的北辰胤按回床上:“侯爺不必多禮。”
“呵來了就好三皇子。”自北辰禹初登大寶至今,神武侯多年戍邊,呆在皇城的日子,總共相加亦不到三年。他同北辰胤算不得相熟,唯一的深切印象仍停留在二十多年前北疆那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而今彌留之際,突然又叫回北辰胤未封王時候的久遠稱呼。
“老將軍辛苦,是本王來晚了。”北辰胤見神武侯雖然眼神銳利,卻是言語倒錯,於是隻字不提軍情吃緊,只管輕聲勸慰。
神武侯似乎聽出了他的敷衍,乾咳一聲,聲音渾濁好像夾著濃痰,掙扎再三開了口:“三王爺,十數年來,你我多有隔隙實,非是老臣所願咳咳先皇託孤之語,老臣老臣不敢相負”
神武侯話中所指,是北辰胤治軍之能明明在他之上,卻多年來困居皇城,手無兵權。長孫太后當年轉述先皇遺旨,帶著元凰跪倒在地,求他答應打壓牽制北辰胤的勢力。此後神武侯雖然從未與北辰胤正面衝突,言談舉動上卻難免有所暗示,見面時候常有得罪。兩人間的隔閡防備自那時開始,由來已久,日久愈堅,彼此心知肚明,如今神武侯自知時日無多,才會不顧一切將話語說破:“老臣一介武夫,做不成輔君治國的賢臣,總要,總要做個忠臣”。
“老將軍的意思本王明白。”北辰胤毫無勉強地應承道:“本王此來,暫代老將軍行軍出令。三軍令牌仍由將軍保管——老將軍一生忠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