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權衡再三,總想不出萬全之策。
這邊北辰胤見二哥面有難色,只道他捨不得這本箭譜,過了片刻仍不見他回答,便又開口道:“二哥不習箭,也用不著它,不如給了我吧——算我求著二哥了,好嗎?”
那一把清悅的童音含在嘴裡軟軟道來,北辰禹聽在耳裡一震,更不知如何是好。北辰胤骨子裡生就的高傲,自小又被眾人維護,哪怕在父皇那裡,也從來不肯輕易開口央求,碰到不如意的事情寧願自己一個人躲起來難受。若非他此時見了心頭最好,又怎會說出求人的話來。
大哥北辰望一直在旁邊看著,他讀書不如兩個弟弟機敏,性子也溫和,是三兄弟中最無爭的一個。因為是皇長子,他時常要關照弟妹,倒是練就了察言觀色的圓場本事。他見北辰禹猶猶豫豫地不回答,便拉過北辰胤的手勸道:“這是你二哥喜歡的東西,你別為難他了。回去後,大哥派人幫你去找箭譜。”
北辰胤聞言,眼神暗了暗,低下頭去不再說什麼,卻也沒有再次討要。北辰禹看三弟垂頭喪氣的樣子甚是不忍,正要開口解釋,又想到等三弟生辰時候自會真相大白,便將到口的話語硬是按捺下去。
那日裡北辰胤規規矩矩地在二哥處說了一會兒話。北辰望見他心不在焉,早早同他回去了。此後北辰胤再見到北辰禹,竟作無事兒一般的,一切如常,再也不曾詢問過箭譜。
北辰禹暗地裡籌劃,終於待到三弟生辰那一天將箭譜整理完成,也不帶下人,興沖沖跑去北辰胤所住的偏殿。他甫一入殿,映入眼簾的卻是大哥同三弟相對站著,正將一本《由基神箭》遞到三弟手裡,一面笑道:“這是我差人好不容易尋來的,送你做壽禮——你莫生禹弟的氣,若不是他先前派人打探查詢,蒐羅這本舊冊,哪裡那麼方便。”
“謝謝大哥,我沒生二哥的氣。”北辰胤將箭譜小心翼翼地接過了,捧在手裡,想要去翻看,卻又猶豫不決。這就像小孩子見到最愛的糕點糖果,忍不住要抓起來放進嘴裡,卻怕味道不如記憶中的甜美而破壞了印象;又怕一次吃完了以後再不能享受回味。片刻後北辰胤最終下了決心,翻開書頁匆匆掃了幾眼,眼中愈發現出驚喜來,抬頭又說一次:“謝謝大哥。”
“呵呵,我說過會幫你去尋,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啊,禹弟你來了,站在那兒幹什麼?”
北辰胤聽說是北辰禹來了,轉頭笑著叫了一聲二哥,面上不見一點陰霾,卻孩子氣地悄悄將箭譜藏在身後。北辰望無可奈何地對北辰禹笑笑,北辰禹機械地點點頭,揹負過雙手,趁他二人轉身之機將本來牢牢捏在手裡的箭譜放入袖中,又低聲吩咐宮人去自己殿中取來一方收藏的古硯作慶生禮物。
大半年心血集結而成的箭譜,在回去後被北辰禹束之高閣,終究沒能到了北辰胤的手上。在日後漫長寂寞的帝王歲月裡,北辰禹偶爾會不甘心地回想,他那時候不過是遲了那一小步,為何就此錯失了一輩子。有幾次他下了決心要向北辰胤解釋清楚,卻再也想不起來自己將箭譜放在何處。
北辰禹弱冠之年,皇帝在朝堂之上,毫無預兆地下旨將他立為太子。這一舉動出乎不少人的意料,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皇長子北辰望早有讓賢之意,三位皇子之中,以北辰胤資質最高,自小也最受皇帝疼愛,大臣們先前都紛紛猜測三皇子將是王位的繼承人。然而立太子一事全憑帝王心意,況且北辰禹是皇后所生,北辰胤的母親禎妃卻並非出生名門,立北辰禹為太子,倒也合情合理。塵埃落定之後,原本對北辰胤殷勤相待的諸臣們也都怠慢了下來,轉投太子而去。少年的北辰胤早看透世情反覆,只冷眼看著,並無流露出一絲情緒。
冊立太子之事不僅讓眾人吃驚,即便是北辰禹本人也始料不及。他得到訊息之後匆匆趕往太和殿詣見父皇,在途中碰上了正要走往城外練馬的北辰胤。北辰禹喚了一聲三弟,尷尬侷促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倒是北辰胤先笑著開了口:“恭喜太子了。”
北辰禹見到少年豪不做作的笑容,彷彿回到他十歲生日那天,北辰望笑著將箭譜塞進少年手裡。他頭腦一熱,衝口而出道:“三弟,這太子的位子,當是能者居之。我去同父皇說,讓他改立”
“太子,”北辰禹話音未落,便被北辰胤冷冷打斷:“我是真心為你高興,你何必說這些冠冕話。”
北辰禹一愣:“要勸父皇改立太子,我亦是真心。”
“二哥,”北辰胤改變了稱呼,又輕喚他一聲,垂下眼睛淡淡笑了:“十歲那年,你連一本自己無用的箭譜都不願給我,如今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