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往常都是曹嬤嬤伺候,猛叫常福祿佈菜,哀家還真不習慣。”
齊衍不為所動,笑道:“曹嬤嬤年歲大了,腿腳不便,一頓晚膳下來,也要站上很長時候,便歇一日,常福祿每日伺候兒子,也算盡心。”
皇帝話音一落,常福祿便麻利跪下,笑著對太后諂媚道:“奴才身子骨硬朗,還站得動,況且能伺候太后,奴才家祖廟都冒了三層青煙。”
“你這奴才,忒貧嘴。”太后掩口笑了,順勢舉箸,再不提叫曹嬤嬤回來伺候。
太后夾了筷五絲肚絲放到皇帝碗中,笑道:“今日中午,你叫穆衡入宮來用膳了?”
齊衍白飯就著肚絲吃了,又夾了筷香菇,點頭道:“武舉伊始,兒子不放心,便有時叫著他來。正巧趕上晌午,便留他一道用膳。怎麼?他沒來為母后請安麼?”
“來了,可他身上帶著差事,哀家怎麼好多留他。”太后微笑,似乎對皇帝的舉動很滿意,又關心道,“聽常福祿說,你每天夜裡還在太和殿辦事兒,任憑再要緊,能有身子骨兒重要?內廷不幹政,哀家也不知朝上的事有多急,但就武舉來說,你實在不必太掛心,有衡哥兒澤哥兒管著,還能不妥當?再不濟,你舅舅便在軍中,也能幫上一把。”
齊衍眼中情緒淡薄得像壽康宮博山爐內的漠漠檀香,他微微一笑,夾了塊兒春捲,沒有說話。
夕陽透過碧色窗紗照進來,淺淺浮浮灑在皇帝的臉上,愈顯得他眉目清朗,如珠如玉,嘴角的笑容也同往日無二。但就在此刻,太后忽然覺得自己近十年來,一直沒看透過這個兒子,似乎從來都一樣,又明明有什麼不一樣了,她一直拿他當聽話乖巧的六皇子,卻忘了,他已經從皇子,漸漸成長為一個帝王。
太后心中沒來由突了一下,也沒了用膳心思,扯了笑關切道:“皇帝,可是武舉出了什麼岔子?”
齊衍雙箸一頓,垂眸片刻,轉頭對道:“常福祿,呈給母后罷。”
太后已用香茶淑了口,又換了盞碧螺春細品,見常福祿呈上的東西當下一愣,“皇帝,將前朝奏摺交給哀家,你這是何意?”太后耳畔的飽滿東珠耳墜在夕陽下被染上肅然的意味,見皇帝不言,她面色一沉,語氣隱隱不悅:“半遮半藏,皇帝何時學得這種作態,有什麼直說便是。”
齊衍依舊平和從容,“事關重大,兒子不敢擅斷,還請母后過目,再行定奪。”
作為幾十年內。廷爭鬥的勝利者,太后直覺感到,那些奏摺中的內容是她不想看到的,皇帝波瀾不驚的表情讓她猜不出其中是什麼,太后在袖在中捏了捏帕子,終還是接過奏章。
春陽暖暖照在身上,齊衍揮手命人將飯菜都撤了下去,自己也就著長隨的手漱了口。太后的面色愈來愈沉,幾乎要僵硬成數九寒冬中的堅冰,雙眼凜冽的目光直直盯在手中奏摺上,好像對上面的內容不可置信,又好像在看著一條毫無生機的窮途末路。
太后闔上奏摺,深深吐出一口氣,對齊衍道:“皇帝,這上面的話,你可相信?”
齊衍坦然道:“證據歷歷在目,容不得朕不信。就算林平廣在蜀中找到的證據都是誣陷,但穆衡大義滅親,讓朕找不到解釋。”
皇帝的話只讓太后覺得眼前發黑,她想到朝中有人對兄長不滿,也想到林平廣早晚要將手伸到穆家來。但太后沒想到皇帝的動作那麼快,快到毫無預兆,讓穆家來不及安插助力;更沒想到挑起事端的,竟是一向恭敬謙遜的穆衡!長久以來,太后都覺得穆衡是一個很聽話的助力,卻不料那恭順背後,竟包藏這樣的狼子野心!
太后竭力平復著自己的心緒,唯有頭上的蟲草珠花微微震顫,洩露出她內心的不安,她雙唇發白,抿了幾抿才說出話來,“皇帝的意思是。。。。”
皇帝和緩一笑,“朕說了,母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太后的面容在明窗菱步格陰影下蒙上一層頹然,良久,她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看著齊衍道:“皇帝心中不是早有成算了麼?何必來問哀家?你這是要將刀交到哀家手中,逼哀家也大義滅親嗎?!”
“母后言重了,兒子不敢。”
“不敢!皇帝還有什麼不敢!”太后猛地將手中林平廣的奏摺摔在地上,臉上的雷霆怒氣再也藏不住,“這上面的樁樁件件,不從年前著手,怎麼查得清楚!皇帝,你讓林平廣留在蜀中,究竟是為了疏通河道,還是為了徹查穆家?!齊衍蒹葭玉樹般的臉上笑容薄如飛霜,隱隱帶了哀傷不忿之色,“母后何必動氣,倒顯得是兒子不是。將心比心,母后只為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