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像在遙遠的地方抽回了深思,華麗的流雲長袖輕輕舒了一舒,「飛雲瀑?」
「是,公主。屬下已經接到命令,被外調到飛雲瀑的兵營,職務是訓練最近招募的一批新兵。」
妙光臉色黯然,「三日來,你已經是被從本公主身邊調走的第二十七個人。看來王兄這一次,是真的不肯原諒我了。他先把我身邊信得過的人一一趕走,使我孤立無援。」
對於這種大王公主級別的王族高層對抗,做下屬的不敢輕易插嘴。
妙光公主向來得到離王寵愛,要把她身邊的親信這樣大規模地遣出王宮,必須先得到大王批准。
不管命令來自哪個部門,在這道命令背後,一定有大王的影子。
「大王只有公主這個親妹妹,一向對公主疼愛有加,公主何不求見大王,再向大王求求情?」
妙光輕輕搖頭,「我提出了多次,想見王兄一面,都沒有得到答允。他真的氣得這樣厲害,連見都不肯見我一面?」
中鑄躊躇片刻,沉聲問,「公主是否有什麼打算?給屬下的命令裡寫得很明白,最晚今日,屬下必須離開王宮,否則以抗命處死。但要是公主需要屬下留下,屬下舍了這條性命,也不會離開公主一步。」
妙光一怔,目光默默從他身上掃過。
她身為離王親妹,在宮中親信遍佈,這個叫中鑄的侍衛投靠她兩年多,幫她做過的幾件秘事,都完成得不錯,所以得到她些許賞識。
但若論妙光最親信的手下,此人還遠遠算不上。
最心腹的幾個,自然是首要被解決的目標,幾乎在妙光被軟禁的那天就失去了蹤跡。
只是沒想到,這個自己平日不怎麼看重的人,捱到最後一刻,竟還想著為自己捨命。
妙光收回打量的目光,嘴角多了一絲苦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王兄的本事,在他的王宮裡和他作對,這種愚蠢的錯誤我絕不會再犯。那又何必為了一點面子,又賠上你一條性命。你本來就頗有本領,這次被調到軍中正好發揮所長,要是成就一番事業,也是一件好事。」
中鑄垂首聆聽。
最後一句裡,居然隱約有鼓勵關切之意,這對離國高傲的王族來說簡直是罕見的。
他只道是公主為自己要領命離開而惱怒,故意譏諷,不禁悄悄抬眼,偷看妙光神色,卻看不出半點諷刺奚落的神態。
妙光眼角微動,剛好把他偷看的一幕收入眼底,猜到他在驚訝什麼。
她心性有著和兄長一樣的高傲,身份又尊貴,自然不會為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對下屬解釋。
被軟禁在殿中,雖然不受折磨,但也無事可做,想著眼前這最後一個算得上親信的侍衛一走,自己身邊剩下的,都是被餘浪新派過來伺候兼監視的陌生面孔,心下悵然。
當然,並不是捨不得這個侍衛,而是一種只剩下自己的孤獨。
妙光忽然到書案前坐下。
「你過來,幫我磨墨。」
「是,公主。」
「鋪一張白帛。」
能幫離國公主磨墨鋪紙的,向來是極得公主信任的人,中鑄即使已經效忠妙光兩年多,還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機會。
簡直就是離別前的一份珍貴禮物。
妙光使用的筆墨硯臺都極為精緻,中鑄不知是做不慣這種筆墨方面的事,還是心情緊張,拿慣劍的手拿著墨研,竟顯得笨手笨腳,幸虧還算控制地住,沒把黑墨濺出幾滴來。
認認真真磨出一硯墨汁,又按照妙光的指示,在案上鋪開一張昂貴的專供書寫的白帛。
中鑄心想:難道公主要寫密令,要我帶出王宮?
這個任務我一定會拼死完成。
不料一切準備好,請妙光用墨,妙光卻彷彿失去了幾分鐘前的興致,沉吟道,「你來寫吧。」
中鑄錯愕地看了她一眼,只好拿起筆,擺出等待命令的姿勢,恭敬地道,「公主請講,屬下會一字不漏地記下來。」
「你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吧。」
中鑄更是摸不著頭腦,他一直努力在公主面前做出穩重可信的樣子,現在終於也不得不露出一絲迷茫。
果然,高貴的王族行事,普通人無法揣摩。
蘸滿墨的筆懸在半空,不多時,滴下一滴來,濺在潔白如雪的白帛上。
妙光催道,「你快寫呀。隨便寫什麼都行,畫畫也行。」
雖是嬌弱女聲,但出自公主之口,自然也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