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邊上,將慕汐靈叫來此處的,是白日裡伺候在張家姐妹身邊的那位嬤嬤。
因她當著諸多主子的面輕斥了張清穎,連那璃雅郡主張清雅都無話可說,想來在張家是個厲害的人物,故而汐瑤對她印象極深。
她在此時將慕汐靈單獨喚來,恐怕沒什麼好話。
果真,老嬤嬤揚聲便帶著股子清高自傲的調調,“老奴在河黍本家,常年伺候於夫人身邊,此次入京,夫人有幾句話私下帶給慕小姐。”
“嬤嬤請講。”
“夫人道,慕小姐的母親雖是張家人,可卻為姬妾庶出。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更在去後被抬平,是個有本事的,但如今人已經沒了,慕小”
“我知道了。”
沒等她說完,慕汐靈便淡聲斷了她的話,語氣聽著也是個涼薄的。
“你知道什麼?”老嬤嬤在張家伺候主母,那身份自不低,此刻被一個丫頭片子打斷說話,心裡便有了幾分不悅。
“老奴話都還沒說完,你——”
“嬤嬤自稱‘老奴’,我甚為欣慰,至少你還曉得自己是個奴!”轉過身去,慕汐靈昂著頭,連正眼都不於她多瞧。
“你也說了,母親嫁來京城,那是母親的本事,她是不是姬妾所出,豈容你這個下人來說三道四?!你把我單獨喚來此處,無非想將我與張家的關係撇清,呵真是好笑,我姓‘慕’,與你張家何干?”
到底慕汐靈是張恩慈的女兒,加之母親的死,張家那涼薄的對待早就讓她心如死灰,不做任何想法了。
既她都沒打算依靠別人,又何須平白無故受下這窩囊氣?
老嬤嬤被她說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橘皮老臉在月色下煞是僵硬扭曲,想反駁都不知從何而起。
莫要說那張恩慈了,就是她那狐媚的母親,以前都從沒入過自己的眼!更別說眼前的——
慕汐靈側頭回去,清淡的眼神直將她視若無物。
她不惱不怒,神情一派怡然自得,更在那秀麗精緻的眉眼間,洋溢著零星輕巧的笑意。
“我想嬤嬤一個奴才,是段不敢來教訓我的,我也不為難你,這番說話我已經知曉了,待你離京後,自可將我原話轉告老夫人,就是告訴外祖父都可,我慕汐靈從今日起,與張家再無瓜葛。”
話畢抬步而去,單瞧那傲氣不減的背影,汐瑤都想為她叫一聲好!
正旁觀得興致勃勃,卻又見她走得幾步,人便頓了下來,轉身對老嬤嬤詭異的笑了笑,再道,“對了,雖我是慕家的嫡小姐,有幾句話還是想奉勸嬤嬤,就當我孝敬遠在河黍的外祖父。京城貴地,凡事講究禮數週全,主子們說話的時候,即便有錯,也輪不到奴才來插嘴,嬤嬤是張家的老人了,這點臉面應還是會給主子捧住的吧?”
這廂說完,慕汐靈便真的張揚而去了。
靜默片刻,下面再度響起一陣遠去的腳步聲,聽著都覺憤然!
汐瑤這才‘咯咯’的放聲笑起來,那老嬤嬤再不走,當真要將她憋死了!
慕汐靈這表現,情理之中,卻又意料之外。
讓不小心欣賞了這幕的人暗生佩服,不愧是出自慕家,關鍵時候那氣勢,那鏗鏘有力的字句,聲聲都能叫人生不如死,恨得咬牙切齒!
一面笑著,汐瑤轉過身來,看向坐在自個兒對面那面色冰冷的男人,問,“我家這三妹妹可是厲害?”
祁雲澈淡然的飲下一口茶,才道,“與你比還差些。”
聽了他算得上中肯的評價,汐瑤卻忽然笑不出來了。
慕汐靈的表現已經夠彪悍,與她相比,竟還差那她豈不是京城中一等一的惡女?!
更之餘此話還出自她前生的夫君。
以前她可再繼續騙自己,假裝毫不在意,可今夜無論如何都過不了那一關了。
“那是自然。”
收起臉上輕快的自得,她輕聲一嘆,不覺垂下眼簾,滲出的眸光中有一縷淡傷淺愁,久難化開。
那是自然
她也有小鳥依人,柔情似水的時候。
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快想不起,前世的她是什麼樣子?
從石凳上站起來,她往遠處眺望了去,月色朦朧,此地山水景色依舊,她再昂起頭笑,輕聲的。
沒想到有一天,她還能站在這裡,看那假山流水,賞這如夢似幻的夜景,更喝到雲王親自泡的雨前龍井。
祁雲澈的眸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聞她幽長的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