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榮落盡。
意猶未盡的客人們心生悵然,只為曾輕輕地來,如今又要輕輕地離開。
當最後一批客人走出酒吧,已經是零點時分了。老闆謝哥和主管呂彪今晚都沒有出現,潔姐和三個豔女郎疲憊得趴在二樓雅座的桌子上微微喘氣,蕭雲則在吧檯裡擦拭著酒杯,嘴裡輕哼著一首不知名的蒼涼小調。
此時,小青和小亮這兩個同為寧州大學的學生,已經換好衣服出來。
“蕭雲,我先回去了。”小青柔媚地看著蕭雲,顧盼間透著幾分羞澀與不捨。
“嗯,路上小心。”蕭雲手裡擦拭著杯子,“小亮,要是她出了意外,唯你是問。”
小亮嘆了聲,輕聲道:“真沒勁,又是這句,我都聽膩了。”
蕭雲揚眉問道:“你不想聽?”
小亮聳聳肩道:“不想。”
蕭雲輕聲道:“那簡單,我讓你耳朵聽不見聲音,你就不會覺得膩了。”
小亮假裝害怕,連忙允諾道:“別!我盡聽您老吩咐。”
小青被小亮的憨樣逗得“咯咯”掩嘴而笑,蕭雲嘴角也現出淡淡笑意。
人去燈滅。
蕭雲最後一個走出酒吧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街道蕭條,燈光孤寂。
蕭雲坐在只有寥寥數人的公車上,眼神迷離深邃,凝望著窗外,思緒飛揚。
寧州城夜晚的陸離剪影,在窗外飛逝而過,不作半點停留。
入夏以來,這座千年古城似乎只有在夜晚,才會盡情展露她嫵媚妖嬈的一面。
這樣的一座城市,就像一張巨大無形的網,背後究竟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呢?
曾有位作家寫道,這座城市,越熟悉越陌生。它的夜晚很神秘,讓人無法看透,像海市蜃樓一樣虛幻而美麗,你走得越近,就越看不清它。你凝視著它,為它哭,為它笑,久而久之,你終於發現,原來它只是你的一個影子。
也許正如泰戈爾所說,“離你越近的地方,路途越遠”。
這是幸運,還是悲哀?沒人能說得清。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蕭雲在城西的一個公車站下車,走進一個小區。
這個小區原來是郵局家屬住宅區,已有些年頭了,位置有些偏僻,像古時封建大宅裡千金小姐的閨房,深藏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雖不大,環境卻算清幽,且離鬧市區較遠,不吵雜,不紛煩。樓房犬牙交錯,都是*之後、改革之初的產物,樣式陳舊,年久失修,原來的住戶都逐漸搬離,空出的房子就用來出租。
凌晨的夜風有些寒意。
天上無月,只有幾顆星星在鬼魅般地眨著眼睛,偷偷俯瞰著這片大地。
郵電小區裡靜謐一片,幾隻仍未入睡的淘氣夏蟲在幽幽鳴叫著,帶走一絲枯燥。
蕭雲氣度閒雅地走在院子小道上,手裡拋玩著一顆小石子。
在一棟五層小樓前,他停下腳步,抬眼望去,三樓的窗戶隔著簾子透著昏黃的燈光。
蕭雲眉頭微微一蹙,隨即便輕輕搖頭,嘴角揚起一個柔和的微笑。
他輕柔開門而進。
房子不大,一房一廳一廚一衛,雖沒有“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的隱逸意味,卻絕不輸於劉禹錫的德馨陋室。客廳擺設簡潔而不失溫馨,紅木沙發臨窗,檀木茶几居中,榆木書櫃靠牆,角落裡的一盆萬年青煥發著翠綠青春。牆上掛著一個明豔奪目的華國結,旁邊懸著一幅蕭雲親筆描摹的字帖“折戟沉沙,睥睨天下”,筆勢飄若浮雲,矯若驚龍。然而,最引人入勝的,是字帖左側那幅沒有落款、頗有道家仙境的水墨畫,在畫卷尾部的空白處,輕輕揮灑著三個遒勁奔放的顏骨字《離別傷》。
根據心理學一般理論來說,房間的佈置擺設與主人的觀念心態息息相關,裝飾越是繁瑣,就說明房子主人內心越空虛,需要用世俗物質來彌補,而點綴越是簡致,則說明主人的內心越充實。
毋庸置疑,蕭雲屬於後者。
一個女孩像只乖巧的小貓,蜷縮在沙發上睡著,興許正做著美夢。
她神態安詳,美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透出無端的靈秀之美。
她的雙頰暈紅,紅潤、彷彿給晶瑩晨露滋潤過的嘴唇微張著,更顯出青春的氣息。
蕭雲凝視著那張清麗無倫、自有一股輕靈之氣的臉龐,心生愛憐。
他輕拍女孩的臉蛋,低聲輕呼道:“丫頭,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