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賬,這樣對朝廷還有什麼好處。比如說,酒務方面欠債的一千四百三十三件案子之中,經過官家二十年來的催繳,尚有四百零四件是人民棄家逃走,不敢重返故久而有關錢數不過約有一萬三千四百貫而已。即便情況一直不變,一直催討,也不會收回此一筆欠債,何不立即寬免,以收民心?
在蘇東坡等了一百零八天音訊沓然之後,那年九月,他又上一本,追問以前所上的表章,有何下文?這是上太后的機密本章,太后交給了中書省,飭令速辦。十二月十九日,戶部有給蘇東坡的覆文,說原本章遺失,要他再上一份。元佑六年(一0九一)一月九日,蘇東坡又抄一本送至。附加註明,說二十年來商業蕭條,官家只有恢復老百姓的信用和存款,稅收才增收有望。這是那份呈文的結尾語。但是事過兩年,朝廷仍然毫無行動。
同時,江蘇湖泊地區又逐年歉收。元佑七年(一0九二)饑荒釀成巨災。據蘇東坡的報告,蘇州,湖州(吳興),秀州(嘉興)地區,人民死亡半數。大批逃荒的難民渡江北來。後來雖然積水漸退,田界全失。蘇東坡說:“有田無人,有人無糧,有種無牛。潭死之餘,人如鬼臘。”據蘇東坡的看法,在朝廷儘量扶持之下,此一地區需要十年才能恢復。他又指出,倘若當初朝廷採取他所建議的措施,所需款項不及後來賑濟所需之半數。他說:“小人淺見,只為朝廷惜錢,不為君父惜民。”
嗚呼,天下蒼生,奈何!奈何!
元佑七年(一 0九二)五月十六,蘇東坡又再談寬免官債一事。他在自己治下,不管別的官吏如何,他把聖旨照自己的看法解釋,寬恕了聖旨所列的一切案件,情況不明的疑案,則延期一年再辦,等待朝廷決定。他深信人民的信用若不恢復,情況的嚴重不會和緩,商業也不能復原。鉅債高利則像百姓項間的石頭枷鎖。百姓的信用一旦毀滅,商業必然隨之癱瘓。萬惡必由此而生。他又上了一道長五千字的表章,細論處理呆賬的辦法。有些人為買公產而欠債,還有青苗貸款債,官谷債,春稅和秋稅債,也有入欠市易局的債,而市易局己經廢止,朝廷下令分十期(半年一期)清還,有人因舊債還不出而又欠了新債。此等情況和在杭州所上表章中列舉的四種債務,共達十種之多,朝廷終於先後下令部分寬免。蘇東坡回顧一下全部情形,擬定了詳盡的辦法。最後,他說:臣頃知杭州,又知穎州,今知揚州。果見兩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為積欠所壓,日就窮建。死亡半年,而欠籍不除,以至虧欠兩稅,走陷課利,農末皆病,公私並困。以此推之,天下率皆然矣。
臣自穎移揚,舟過壕、壽、楚、泅等州,所至麻黃如雲。臣每屏去吏卒,殺入村落。訪問父老,皆有憂色,雲:“豐年不如凶年天災流行,民雖乏食,縮衣節日,猶以生。若豐年舉債積欠,青徒在門,枷棒在身,則人戶求死不得。”言訖淚下,臣亦不覺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城民孔子日:“苛政猛於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觀之,殆有甚者。水旱殺人,百倍於虎;而人畏催欠,乃甚於水旱。臣竊度之,每州催欠吏車,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餘萬虎狼散在民間,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
這道表章呈上去一個月之後,他又上一道私人表章給太后,建議皇太后頒佈如他所擬的如此一道聖旨:“訪聞淮浙積欠最多。累歲災傷,流浮相屬。今來淮南始獲一麥,浙西未保豐兇。應淮南、東西浙、京田諸般欠負,不問新舊,有舊官本,並特予權住催理一年。使久困之民,稍知之飽之樂。”隨後,他又請太后按照他前一道詳細的表章分別擬定條文,處理債務。
元佑七年(一O九二)七月,蘇東坡所催請各點,朝廷正式頒佈施行。他是如願以償了。表章中所提的公債,全部由朝廷下令寬免了。
第二十四章 二度迫害
在元佑八年(一0九三)秋天,有兩個女人逝世,就是蘇東坡的妻子和當政的皇太后,我們幾乎相信兩個女人都是蘇東坡的守護神,說來似乎神秘難解。她倆的去世和蘇東坡命運的逆轉,趕得極巧。蘇東坡的妻子死於八月初一,太后則死於九月初三。蘇夫人死時,蘇東坡正洪運當頭,這時蘇夫人去世,正好躲開了蘇東坡一生中最為悽苦傷心的一段。蘇東坡應召離開揚州還朝之後,先做兩個月的兵部尚書,十個月的禮部尚書,他弟弟子由則官居門下侍郎。蘇東坡的夫人曾陪同皇太后祭拜皇陵,享受她那等級貴婦所能享受的一切榮耀,兒子都已長大成人,已然婚配,都在身旁。邁是三十四歲,造是二十三歲,過是二十一歲。次子娶的是歐陽修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