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1 / 4)

小說:林語堂-蘇東坡傳 作者:月寒

稱讚那篇《議學校貢舉狀》,並命他“盡陳得失,無有所隱。”蘇東坡即認真遵辦。那是他最後一次盡其所能求皇帝改變主意,這時所有高官大臣都已去職,一切情勢都呈現不利。蘇東坡知道,即便自己不遭大禍,至少將遭罷黜,是必然無疑之事。

對現代讀者最重要的兩個論點,一是孟子所說的君權民授,一是為政當容清議。

他警告皇帝說,君之為君,非由神權而得,乃得自人民之擁護。為帝王者不可不知。

他說:

書日:“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御六馬”,言天下莫危於人主也。聚則為君民,散則為仇雕,聚散之間,不容毫釐。故天下歸往謂之王,人各有心謂之獨夫。

由此觀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於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燈之有膏,如魚之有水,如農夫之有田,如商賈之有財。木無根則槁,燈無膏則滅,魚無水則死,農無田則飢,商賈無財則貧,人主失人心則亡。此理之必然,不可遣之災也。

其為可畏,從古已然。

但是,為人君者若不容許自由表示意見,焉能得到人的支援?蘇東坡進而發揮這一點,我認為是這篇奏議中最重要的。就是政治上不同意一事之原則,有御史監察制度,便是具體的做法。根據蘇東坡所說,一個好政權之得以保持,大部分在於不同的政見合理的發揮其功用。民主政治體制,系表現於黨派間政見之歧異。蘇東坡如生於現代,必然反對聯合國安理會全體同意原則,在基本上為反民主。他知道,中國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還沒有兩個人事事完全同意,而民主制度的另一途徑,唯有暴政制度。我從未發現民主制度的敵人,在家庭,在國內,或是世界政治上而不是暴君的。蘇東坡接著說:孫寶有言:“周公大聖,召公大賢,猶不相悅。”著於經典。晉之王導,可謂元臣,每與客言,舉座稱善,而王述不悅,以為人非堯舜,安得每事盡善。導亦斂在謝之。若使言無不同,意無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君何緣知覺?

我想,把監察機構存在的理由與其基本原則,說得清楚明白,再無人能比得上蘇東坡這篇奏議了。一個發揮自由功用不懼利害的監察機構所代表的,就是真正的公眾意見。

夫彈劾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奮揚風采。消萎之餘,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茲以往,習慣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有忘軀犯顏之士,則臨難庶幾有詢義守死之臣。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

他把當時的輿論狀況與古代相比,說:

臣自幼小所記,及聞長老之談,皆謂臺諫所言,常隨天下公議。公議所與,臺諫亦與之。公議所擊啟諫亦擊之今日物議沸騰,怨磋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

蘇東坡比較中國曆代政府制度的異同,而發揮監察機構其所以存在之必要。在此他怦然以倡導者出現,其態度博學,其推理有力,其識見卓絕:古者建國,使內外相制。如周如唐,則外重而內輕。如秦如魏,則外輕而內重。

內重之末,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國問鼎之憂。聖人方盛而慮衰,常先立法以救弊以古樓今,則似內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計而預慮,因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然觀其委任臺諫之一端,則是聖人過防之至計自建隆以來,未嘗罪一言者風采所繫,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臺諫風旨而已。

聖人深意,流俗豈知?臺諫因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其銳氣,而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內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臺諫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一之防。朝廷綱紀,孰大於此?

蘇東坡告訴皇帝,千萬不可用威權懾服百姓而使之服從。他又提到有謠傳恢復肉刑之說。數百年以前,有各種砍截人體處罰罪犯之法,包括墨,剿,荊,宮四刑。

這些殘忍的刑罰在第二世紀之後,約在隋朝時期,除去宮刑,已然廢止。此等酷刑之未曾恢復,當歸功於蘇東坡上神宗的奏議。當時謠傳之甚,與日俱增。

陛下與二三大臣,亦聞其語矣。然而莫之顧者,徒日我無其事,又無其意,何恤於人言?夫人言雖未必皆然,而疑似則有以致謗。人必貪財也,而後人疑其盜;人必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淫蘇東坡指出,當時商業蕭條,物價飛漲,由京師附近各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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