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為她們是我的家人,也是少庭的至親的人吧。
我低頭看著自己未曾染色的指甲,五根手指在光線下有一種透明的蒼白,暖陽曖曖,秋意闌珊。
日子便是這樣一天覆一天的過去,我從來不打聽媜兒是何時封了從四品下充衣的,也不過問蕭琮何時才對慕華館解禁。說到底,我對於他,始終有著隱隱的隔閡和疏離,加之浣娘和棠璃的慘死,更是在潛意識裡為我們之間的那堵牆添磚加瓦。
自然而然,蕭琮對我莫名其妙的冷遇也漸漸變得理所當然。他要困我在正明宮,我也無計可施。有時想起,若誕下孩子他也不聞不問,那才真的好笑。也不過輕輕一哂,舉目看著窗外澶淡的天光雲影,將每一次不安的悸動埋進肚子裡。
第四十八章 可憐辜負好韶光
淅淅瀝瀝下了三天的雨在傍晚時分終於停了,雨後的水珠晶瑩剔透,自花草樹木屋角簷下點滴滑落,空氣亦多了幾分清新氣息。
我靜靜的拿剪刀修剪著頹敗的紫薇,日日如此,便不覺得枯燥無趣,彷彿這是習慣,習慣了便成自然。
“娘娘,該用膳了。”錦心低聲道。
我看著御膳的人送上一碟碟吃食,些微有些詫異:“平日我的份例不是這樣的,怎麼今天送來這麼多?”
嫣尋本來在收拾我的被衾,聞言從內殿出來看了看,皺起眉頭問御膳打頭送膳的人:“娘娘禁足後按例是六菜一湯,其餘報呈另加。今天的是十二菜兩湯加甜品若干,不是慕華館的份例,你們是不是送錯了?”
御膳的人恭聲道:“沒有送錯,除婕妤娘娘的份例菜品之外,新增的菜色都是飛寰殿裴充衣吩咐的,上頭點了頭,奴才們不敢不遵!”
我與嫣尋交換了眼神,均自有些不解。媜兒自晉位後並未來慕華館走動,她待人冷淡,我在家裡便見識過了,今天無端端的為我加菜,也不知又是幾番意思?
待御膳的人退下,我端坐上首,嫣尋細心為我佈菜。
腹內孩子逐漸長大,早就不再孕吐,可是即便這樣,我也吃不下多少。
浣娘和棠璃的死像是兩顆釘子牢牢的將我釘在恥辱柱上,良心日夜拷打著我,我救不了她們,眼睜睜看著她們為了宮廷爭鬥為了我送死,我只能哭泣,無用的哭泣,懦弱的在被窩裡輾轉反側,甚至不能對始作俑者大聲的呵斥!
嫣尋低聲喚我:“娘娘,請用膳。”
我回過神,夾起碗裡那塊鵝脯,復又擱下:“我沒有胃口,撤了吧。”
嫣尋眉頭皺成一團:“娘娘,您有半個多月沒好好吃東西了,別人有孕都只添白胖,您如今卻清減了。長期如此,您的身子怎麼受得了?帝裔的身子怎麼受得了?”
帝裔?我不禁齒冷,皇帝都不管我和它了,這個帝裔即便留著又有什麼用?
錦心也勸:“娘娘好歹吃一些,便不為別的,只想著肚內的孩子。”
我仍然搖頭,擺手示意她們撤了膳席。
嫣尋嘆氣,錦心卻不肯,倔強道:“如今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您可以耍性子難過不吃飯,難道您還要拉著腹中胎兒和您一起吃苦受罪?”
她拿起銀筷,飛快的夾了一碗菜蔬遞給我道:“您別忘了,您的命現在也不是一個人的,是棠璃丟了自己的命換回來的,難道小姐真的那麼狠心,說不管就不管了嗎?”
嫣尋怕我難過,忙呵斥道:“胡說什麼!”
錦心的話,話糙理不糙,沒有錯,我的命原是棠璃換回來的,如果不是她一力承當只求速死,我何曾能像現在這樣悠閒的端坐養胎?
我從慘淡的愁雲中抬起頭來,伸手接過碗盞道:“她說的對,原是我太任性了。無論如何,現在我只剩了你們兩個,我有個好歹不要緊,你們不知道又要受多少磋磨。”
細細咀嚼著齒間的青筍,清香中夾雜了幾分苦澀,我為何會落到這個地步,我原可以曲意奉承著太后皇后並蕭琮,哪怕我肯退讓一點,肯邀寵一點,肯算計一點,也許浣娘和棠璃都不會死!
棠璃,棠璃,想到她,我的胸口連呵氣都痛得揪心。
滿腹心事的用著膳,一個清甜的嗓音響起:“姐姐萬福金安。”
我一揚眉,媜兒風姿綽約的出現在眼前,一身薔薇粉襦裙,以薄霧煙綠色拖地煙紗為披帛。風髻露鬢,淡掃娥眉,她的髮髻左右累累各插三支碧色的白玉響鈴簪,走起路來有細碎清靈的響聲,行動間如嬌花照水,瀲灩若滴。就連她身邊四個宮人也衣著華麗,鮮活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