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桓進屋後只瞥了孟景春一眼,似乎也沒興趣問她是何人為何會在這裡。他徑自拖了張椅子在陳庭方床邊坐了,眉眼神情均很是親切,只道:“早上聽太醫院的人說你病了幾日,現下可覺著好些了?”
陳庭方眼眸黯然,語氣清冷:“殿下不在宮中思過,卻往外跑,若皇上知道,又得訓了,還是請回罷。”
他說完便是一陣咳嗽。
一旁站著的孟景春聽著心裡不免咯噔,陳庭方這謝客的話對旁人說也算了,可對方是二殿下呀。就算他陳庭方早年間做過皇子伴讀,與二殿下親密一些,但也不至於囂張到這般程度罷。
成桓聽他這樣講,卻也不氣,只伸手取過案上水壺倒了一杯水遞過去給他,語氣裡反倒有些討好的意思:“咳成這樣,喝些水罷。”
陳庭方沒有接,只道:“殿下若有閒空,何必費在這裡。臣這裡有人照看有人端茶送藥,又並不缺什麼,真是勞煩掛念了。”
一個“臣”字,瞬時將人隔得萬丈遠。
成桓這回也不惱他,只當他如今在病中心裡難免有些不爽快,便說:“我知你聽了些流言。但流言也僅是流言,你當它沒有,便是沒有的。”他擱下杯子,最後囑咐了一句:“好好養身體,別為一些有的沒的氣著自己,不值當。”說罷也就起了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孟景春看二殿下就這麼被趕走了,硬是愣住了。她回過神,心說陳庭方這傢伙也忒會膈應人了。沒料想平常看似很好相處的模樣,這會兒瞧起來性子卻是如此彆扭。
唉,病中之人想必總有些怪怪的,孟景春多了幾份理解,便也不去想了。
這二殿下也與傳聞中相去甚遠,尚未弱冠,只比陳庭方稍稍年長一些,看起來很是和善,不像是工於心計的人,舉止也不見傳言中的輕佻。
孟景春見陳庭方狀態不大好,便不想再擾他休息,於是尋了個託辭正要作別。陳庭方卻慢慢道:“你一人在大理寺行走,需謹言慎行,一切當心,諸事多琢磨再為之。”
孟景春很沒出息地竟讓這句話給戳中了,大理寺事務瑣碎細緻容不得差錯,她現下雖還未親自參與審案,可每日從手上過的案卷,一件件都非尋常事。
然她卻尚不清楚,陳庭方此時說這話是有緣由的,且並不全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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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過了幾日,大理寺少卿徐正達擬了一份案情折呈了上去,正是韓至清修書案。
然而,這摺子卻被皇上給批了“再查,欽此”便再無二話。
徐正達又重新接回這燙手山芋。他似是能預料到這回批,卻也沒辦法。徐正達素來溫吞,從來不輕易得罪別人,但兩邊權衡,他倒覺著得罪二殿下反倒好些。左右名聲已是不好,且又有皇上護著,想必就算如此結案,也不會被責罰得太狠。但若得罪了另一邊徐正達想想都害怕。
太子的手早就伸到刑部了,刑部定的案子,他徐正達不過區區五品少卿,實在是不敢翻。
然隨即,皇上那邊又給了大理寺核審期限,三法司會審後儘早解決這案子。徐正達憂心忡忡,想著如何將這燙手山芋丟出去。而縱觀大理寺,又有幾人不知這其中利害的?他靈光一閃,忽發現一人可用,這人便是孟景春。
初來乍到,十九歲年紀的小毛頭,能知道什麼?再者評事一職已是可以斷案擬折,丟給他亦是沒什麼不合規矩的地方。徐正達這般想著,便將韓至清一案的卷宗都丟給了孟景春,讓她自己查案自己擬摺子。
孟景春對此很是火冒,平日裡瞧著徐正達這人還算厚道,這麼一看,真是何其叵測!
徐正達這軟骨頭怕得罪人,拿她當炮灰!可她卻也沒法,只好硬著頭皮接下韓至清一案,待看完所有案卷更是氣得跳腳。韓至清早就在獄中自盡了,因此那些供單如何來的,根本死無對證。全案看著實在無甚破綻,但離奇的是,二殿下起初上過一道摺子,按律將裁定細節一一寫了,包括韓府女眷的處置問題。到後來,韓府女眷竟被他給私放了。
哪有人說一套做一套?那二殿下腦子不好使,出爾反爾不成?
是人都知這其中有隱情,但二殿下回應的卻是——後來因實在不忍心,於是放了。
除此之外竟再無辯駁!
孟景春忽地有些理解陳庭方。想來陳庭方與二殿下私交甚好,這時候也該哀其不爭。再想想,壓根不止是不爭,而是連自保之心都沒有!
但當時申擬案情的摺子,並非二殿下親筆,孟景春遂審了代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