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乾爹與莫我親爹,還有小惜姑娘,都是好友?”
“許多年的事了,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是好友。”他的神情裡有說不出的意味,眼神很遠,彷彿可以穿透光陰。
又笑了笑,風和背身推開門去。冬日的夜色晦暗,青白的月輝斜照入戶。他回頭與我揚了揚手,道:“你出閣那天,乾爹就不來送了。”
窗外暮色低垂,積雪皚皚。新春將至,再過不久春暖花開。生活如車軸子,一輪轉過一輪。
我回來時,楛璃已經睡了,明日她入宮,必定又是好大的仗勢。相府清靜的時候,總是格外空落。我至年幼搬入冬暖閣,許多年的歲月鑼鼓喧天,即便後來出府,歷驚歷險,也覺得痛快淋漓。
然而這世間的事,樂極了便會生悲,好極了便會落空,平靜久了就一定有波瀾。
閒庭花落,雲舒雲卷,是太過淡雅的風情。
而我在這輪迴之中,若遇上自己在乎的人與事,總是倔強地為之努力。我想,無謂的事情很多,總該爭取一些,即便要付出,要償還,要失去。
12
第二日,便是楛璃的入宮之日,一群禁宮護衛來迎,聲勢浩大。我送她至沉簫城,將那柄短刀交到她手中。
楛璃一身紫袍英姿颯爽,她與我一樣,是不會應付別離場面的人,我說:“看你隨身小短刀舊了,送你一把新的。”
楛璃愣了愣,沉默地接了過去,轉身便走。
沉簫城的巍峨不可一世的城門前,她驀地回過身來,朗聲嚷道:“小茴,楛璃二字,是你起的名字。你說,楛,是楛樹的楛,楛樹皮粗糙,不精細;璃字呢,琉璃為意,預示四彩流光燦若夏陽。從楛到璃,便是說從今往後,我會變得很好。”
楛璃頓了頓繼而又說,“我楛璃從不諳詩文,但這句話,你說一遍,我一輩子都記得。但是我卻以為,我遇上的最好的事,便是有了你這個至交。所以小茴,經年往後,有機會一定要再聚,你若忘了,我尋遍天涯也會將你尋到。”
陽光七彩奪目,楛璃站在沉簫城門前,不改昔日莽撞與直爽,我朝她揮了揮手,道:“進去吧。”然後笑道:“一定再聚。”
這一年春來得極早。晨間太陽出來後,便有雪化時的潺潺水聲,積雪一日薄似一日。
出府的日子將近,英長泣欽定了路線,特意繞開澐州。
大年夜的筵席清清冷冷。大哥多說了幾句,二哥多喝了幾杯,修澤一直沉默著。他與我從小便親厚,然而性子內斂,越是放在心裡的事,越是默然。大娘二孃卻不曾哭哭泣泣,豪爽痛飲數杯,臉頰若染了蔻丹。
毛球窩在我的膝上,伸出頭對桌上美食左顧右盼,時不時發出幾聲叫喚。我拍拍它的頭問:“小毛球以後跟著修澤可好?”
毛球頓時抖了抖渾身狗毛,對我怒目而視,我笑了,“看不出你還挺戀著我。”
它嗚咽幾聲,埋著頭,半晌跳下地爬上修澤的膝上。修澤伸手揉了揉它的頭,與我道,“若今後有機會,我帶著毛球一同去探望姐。”
不到戌時筵席便散了,翌日四更天便要進宮,爹整頓飯亦未有多言,只是囑我早睡,囑了數次。
我回到西苑時,潺潺流水輕靈響著。晚上與家人小酌一些,此時頭還有些發暈。隔遠了看,仿若有一道身影如芝蘭玉樹立在房前,意氣飛揚地笑著:“小怪這回任性了。”
低頭自嘲地笑起來,又往前走了幾步。下弦月缺得只剩下一道彎細的線,像一張水銀做的弓。天山浮雲冉冉,將月華露了又遮。
然而那道身影卻始終沒有消失,他不是出現在我酒後的幻覺。
“辰簷。”我愣住。
李辰簷靜默如初地看著我。數日不見,他的臉色好了些許,嘴角浮起無可奈何地笑容:“你要嫁去恆梁,是為了阻止我去芸河之戰?”
一句話,便讓一步之遙隔了重山重水。
我推開冬暖閣的門,笑道:“夜裡涼,進來說。”夜裡涼,他只穿了一件長衫便匆匆趕來。
我自櫃子裡取出一件水藍大氅,遞到李辰簷手上,嘻嘻笑道:“本來想讓修澤帶給你。”猶豫了片刻,我又接過他手中的氅衣,為他披上,“你身上的傷剛好,屋裡雖暖和,還是穿上的好。”
李辰簷靜靜地看著我,“落昌與恆梁聯盟有兩個法子,一是我握落昌軍權,去芸河戰場,二是靜茴公主去恆梁和親。你刺我一劍,趁我重傷在身,先我一步答應婚約。”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小怪聰明起